YOSAKI阳咲

乱七八糟脑洞堆放。最近搞爱梅。

【晴艾短篇】来自异国

来自异国

花街paro 架空世界 大少爷晴人&花瓶艾尔艾尔弗 【 至于为什么是花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们的身份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 ≖✿) 

※文中的国家吉奥尔和江户时代的日本相似 文化不尽相同 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请一笑而过……【是的因为怕出BUG所以就设定成架空了 方便胡编乱扯ヽ(✿゚▽゚)ノ(你) 】

※文中世界市场已经形成 不过文明程度并没有那么高 但是有经济条件的人到不同国家去学习旅游什么的并不罕见 吉奥尔虽然是个传统的小国但国际地位属于中上 对外贸易比较发达 但比起多尔西亚那种大国终究只算个发展中国家嗯

※这次是文艺小【da】清【dou】新【bi】路线 给大家洗洗胃╰(๑◕ ▽ ◕๑)╯ 嗯 保证是HE~(๑•́ ₃ •̀๑)

※最后 感谢你能接受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花街设定往下吃 如果发现BUG请及时指出我会更正的!!! 阿里嘎多ヾ(o◕∀◕)ノヾ!!!!!!

正文

1.

“果然,这样不太好吧,流木野小姐……”

“什么嘛,我记得你可是没有少爷架子的哦,晴人。”

明明受了和服下摆的限制迈着小碎步却速度极快走在前方引路的女性轻笑了两声,惹得她手中烛台的纤细火光身姿婀娜地晃了晃。

惨遭戏谑的晴人无奈地露出苦笑,他下意识的用手抚了抚宽大的深蓝色袖子借此缓和紧张的心情:“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人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又突然被告知要和陌生人……果然不行,这样太难为对方了。”

他说着说着甚至产生了想要扯住流木野咲那开满绚丽抚子花的振袖迫使对方停下过快脚步的冲动。

大概是晴人的语气太过诚恳,流木野咲终于在下一个拐角前停了下来,她并没有转身面对一脸苦相的晴人,只是用一种柔和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说:“你不也是初来乍到吗,晴人?你们俩互相帮助一起熟悉咲森不是挺好的……而且你也知道,咲森几乎都是女孩子,你总不能要求女性和男人同住吧?总之,只好委屈您一下了,晴人少爷。”

浮在半空中明亮的橙色光晕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晴人在微凉的走廊上再度迈开步伐,他紧紧跟随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有些心不在焉的隆起眉峰。

 

吉奥尔时缟家的少爷——时缟晴人,于他二十岁留洋归来的时候从时缟家史上最年轻管事兼友人那儿得知了一个让他平生第三次呛到茶水的消息。

“咳、咳咳……流、流木野小姐麻烦你再说一遍?!”

流木野咲那抹了一点儿脂粉的脸上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丝毫未散,她淡定地递给晴人一张绣了红色樱花帕子后顺手给拼死挽留了几滴液体的墨绿茶碗重新添上了热茶,顿时雾气蒸腾。

“再说几次都无妨——嗯,明天请搬去咲森住吧,晴人少爷,因为老爷想让您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啊,是的,咲森隶属于时缟家,从一开始就是。”

晴人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流木野咲笑吟吟的脸,甚至忘记放下仍戳在嘴边的绢帕,他的大脑如指南翔子经常乘坐的那辆一个不小心就明显超速的马车的四轮一般飞速转动起来,最后却因为轧到一个凭空出现的石块而剧烈颠簸了一下,都快整个腾空了。

于是他的嘴唇因为失重感而颤抖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飘:“那个咲森……是指那个咲森吗……?”

“除了那.个.咲森还会有别的咲森吗?对对,就是您想的那个咲森,那个让所有武士都流连忘返的……”

“打住!”

提前一年被叫回来原来是强行让他继承家业吗?!

晴人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松开了被他的手指蹂躏得不得不楚楚可怜的缩成一团的手帕,他垂首直勾勾地看着掌心的那团布料,只觉心脏也跟这东西似的被迫生出些无可奈何的褶皱。

啊,咲森,在吉奥尔活了十八年(曾留洋两年)的时缟晴人当然知道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不过用“如雷贯耳”这个粗鲁的修饰并不恰当,正确来说是是个“如森林里盛开的野花般芳香醉人”的名字。

——没错,咲森是吉奥尔最有名的游廓里最有名的一家……店。

晴人简直羞于开口说那个字。

“但是,父亲大人一点儿都没提过啊!……哈,回头想想这也是当然的——这么多年来,时缟家的家业,他从未向我正式说明。”

想到他那总是一心扑在医学上对母子二人鲜少嘘寒问暖的父亲,晴人的神情不免复杂起来,他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腰侧,却只碰到了被照射进来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空气,于是他只得佯装咳嗽一声尴尬地把手帕放到一边。

“唔,老爷当然有自己的考虑……如果过早告诉您时缟家的状况,恐怕您就和那些挥金如土的大少爷没什么区别了吧。”

她将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撩到耳后,唇角的笑容忽而添了一分促狭:“'让他专心地挥几年刀不是挺好的嘛。'嗯,老爷最初是这么跟我解释的,现在看来这个决定还真是明智啊,对吧晴人?如今可是在将军的城堡里挥了呢~”

“……流木野小姐。”

晴人搔着陡然燥热起来的脸颊无奈的提醒对方偏离话题了。

“话说回来,晴人,你要在咲森住的和室我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但是,不止你一个人住哦。”

“诶?”

晴人突然无比庆幸自己还没倾斜抵在嘴唇上的茶碗,为了以防万一他匆匆啜了口淡绿的玉露茶之后便把茶碗放回圆月形茶盘上。

流木野咲因为背光而笼上阴影的表情变得正经起来,弄得晴人也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直挺挺的后背。 

"事情是这样的,虽然咲森一直以来口碑不错,但近些年随着风气的开放,不少有特殊嗜好的大人向我们提了同一个宝贵的建议,为了尽心尽力的满足客人的需要……"

然后对方粲然一笑,姣好的面容如盈满庭院的日光般明媚:“以游女服务为主的我们这次破例招了名男性。”

——此刻晴人无比庆幸自己早有先见之明的把茶碗放了回去,他可真是机智。

“男、男性!?”

“恩恩,而且啊,为了不同于那些专以男性侍奉的店,我们还特地找了来自异国的人呢!”

 “来自异国!?”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晴人迅速捂住嘴巴,他满脸苦相的在心中腹诽道:男性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外国人,到时候大家语言不通看你怎么收场……

忽然他又像在一片惊涛骇浪中抓住一线生机般急迫问道:“那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住呢,咲森的空房应该很多吧!”

女性面露遗憾的诚挚回应道:“并非如此,虽然咲森是家大店,但与之相应的游女的数量也很多,仅有的那些空房也是给休息的客人们特意布置的,咲森可不能为了一个只停留一段时间的人打破规矩哦。”

晴人一愣: “一段时间是指……”

“事实上那个人是我一个朋友介绍过来的啦,据说他在那边也是做同样的工作,这次过来是因为他对吉奥尔比较感兴趣,也能顺便帮一下在这方面经验不足的我们,大概只会待两三个月……而且,晴人你不是留洋了两年吗,这样的话语言障碍就能完美解决了!”

“……你太高估我了,流木野小姐。”

他摸着卷翘的发尾无奈地露出苦笑,天知道他当初在异国是怎样度过如同阿鼻地狱般的两年的。

这时流木野咲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笑容变得暧昧的同时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听我的朋友说,他对于不熟的人可能会比较冷淡,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抓住这为数不多的时间突破点什么吧,晴人!”

他需要突破点什么啊!!!!

晴人面红耳赤的呵斥了一声用袖子遮住不住上扬的嘴角的流木野咲,同时他郁闷的发现对方仅用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糊弄过去了。

罢了,恐怕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己拒绝的机会,而且表述还这么含糊……并不如她一贯的风格。

晴人心烦地叹了口气,总而言之,他搬过去就对了,一切事情都无需他操劳,至于心里那一大堆比被无数猫爪挠过的丝线还乱的问题只好留到以后再说了。

“嘛,玩笑归玩笑,我向您保证那个人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所以您就安心住进去吧,当然,如果您果真不愿的话,我们自是不敢强迫的。”

“唔,那还不至于……对了,名字呢?”晴人呷了一口温茶后才想起自己连同居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结果两个人东扯西扯了这么久却将这么关键的信息抛之脑后。

 “那个人的名字是……”

 

“就是这里,晴人少爷。”

流木野咲端着只剩半截白蜡的烛台停在一间拉门上绘了墨色竹林的和室前,她侧过身子退到边上,将正中的位置为晴人空出来。

晴人没由来的有些紧张,他盯着糊纸拉门上的那团柔和烛光就像是竹林上空的日轮,自画中发散出来的阳光晒得他额角淌下一滴汗水。

啊……他刚才是不是无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步,和室好像离他更远了。

不对,他有什么慌张的必要?又不是叫他干什么别的事情,只是走进去,和外国客人聊聊天(如果能进行交流的话),然后打铺盖睡觉,这样的日子只会重复两三个月……是的,就是这样,时缟晴人。

“那便恕我离去,愿您安度整夜,晴人少爷。”

“……晚安,流木野小姐。”

于是温暖的光芒随着纤细的女性飘然而去,和室内部的微光便再度透了出来,浅浅映染在了拉门的另一面上。

晴人花了片刻时间稳下心神,接着深吸一口气向两侧滑动拉门,当然为了不打扰到室内的人顺道降低存在感,那动作是极其轻缓的。

刹那间从缝隙间挤出来的一阵夜风让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好冷。

他眯起眼睛将拉门完全打开,于是陌生和室的景色便毫无保留的向他徐徐铺陈开来,就如同案牍上的一轴画卷。

 

2.

 ——白色的。

明明知晓如今雪季刚过,但晴人还是有那么一瞬不切实际的感叹道:“又开始下雪了啊。”

因为那个正拿着一册书,借着来自庭院的月辉和身旁烛台的火光阅读,曲腿坐在榻榻米上的异国人浑身都是白色的。

发色,皮肤,和服,无论何者都如被新霁的积雪所浸染过,就连那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都跟雪夜划破静谧的风一样清冷,这让晴人像是立于夹杂着晶莹雪粉的微风中,每一滴血液都被迫降了温度,心脏也因为低温跳动得异常缓慢。

那个人仿佛不经意间向这边望来,但那径直投向他两眼的视线却又明确的带有某种目的——风雪转而凛冽起来,丝丝寒意渗入皮肤。

晴人想,那双倒映着暖焰微光的眼瞳是异国青年唯一着色的存在——那是绵绵霏雨中较为少见的堇色紫阳花的所有花瓣尽数跌落、融进他的眼里所汇成的紫。

——花前月下,火星飞舞。

……果然还是好冷。

意识到自己失礼地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儿,晴人尴尬地轻咳一声,他反手轻轻合上了背后的拉门,越过窗框扑面而来的冷风终于毫不留恋地转身折回了庭院,而异国人也早已将目光移回书页。

晴人面上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你好,我是时缟晴人,你是……艾尔艾尔弗吗?(多尔西亚语)”

纵使先前已经练习过好几次了,但晴人还是觉得这名字有点饶舌(不如说整句话都超饶舌),所以他在念的时候稍稍放慢了语速避免闹出笑话。

……但人家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难道是他的发音不够标准!?多尔西亚语他真的没学过啊!!

晴人顿时感到自己充当翻译官的任务艰巨起来。

他有些挫败地揉了揉头发,然后快步向墙边累得格外整齐的那堆书走去——幸好流木野咲让人把他的那些东西都搬过来了,不然晴人无法想象他该怎么度过这临睡前漫长的时间。

一阵东翻西找之后,那本托指南翔子找来的、厚度可观的《世界五大语种速成法》吉奥尔文版终于映入了他的眼帘。虽然他已经有两年多没碰过这些书了,但它们少有灰尘,想必是有人定期打理吧。

明天得找个收纳箱来。

——异国人仍旧专注于手上的书本。

晴人轻吁了一口气,他翻到多尔西亚语的那部分,仔细阅读一番日常用语版块并在心中预演几次后才忐忑不安的把书合上。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希望引起外国友人的注意:“晚上好,我叫时缟……(多尔西亚语)”

“我懂吉奥尔语。”

一道略低的声音自异国人的嗓中发出——吐字清晰发音标准的吉奥尔语——只是似乎还带了点儿……不屑一顾的情绪?反正这与晴人想象中的大不相同,虽然那想象不太尊重别人,但他并无恶意。

货真价实的,男性的嗓音呢。

“诶!?”

晴人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异国人,而后者也终于舍得向他施予目光,微抬下颔的细节让面容俊美的银发男子神情有些倨傲。

再联想到之前这人的态度,即使是好脾气的晴人也不免有点生气,他蹙起眉峰质问道:“你是在捉弄我吗?”

“舌头僵硬,发音糟糕,毫无感情,练度评价E。这下你该清楚原因了吧,时缟晴人。”

……结果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完完全全的嫌弃了,可没有语言天赋不是他的错!

“而且我认为没有回答那种无脑问题的必要。”

 ……难道多尔西亚的人都这样子吗!?

——他突然理解到流木野咲所谓的“冷淡”是什么意思了。

晴人霎时仿佛回到了太学时光,平白无故(好吧,是有理有据)的被训了一顿后他心中理所当然的腾起雾般苍茫的郁闷。

尽管心里憋屈,但晴人一看艾尔艾尔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先前的火气便奇妙的没了踪影。好吧,起码人家还有耐心跟你解释,他要再揪住不放未免伤了和气。

“抱歉,是我太冲动了,艾尔艾尔弗。”

出于礼貌,晴人郑重的用吉奥尔语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然而对方却在他语毕之时皱了下眉毛,估计是不太习惯被刚见面的人这么亲密地直呼名字。感受到艾尔艾尔弗抵触情绪的晴人无可奈何,但他又不想改口添上“君”这种虽有敬意但显得疏离的尊称。

——没事,多叫几次就习惯了,不管对谁来说。

“无碍。”

淡然一句算作回应后,异国人继续垂首看书,缄口不言。

晴人默默的向那边歪斜身子,飞快瞟了一眼那书册的内容后就坐正了身……嗯,全是鬼画符似的多尔西亚文,应该是他自带的书本。

感觉到对方处于“谢绝打扰”的状态,晴人干坐着也是无趣,于是随意从旁边拽了本书来,竟又是那凝结了前人智慧而变得格外沉重的《世界五大语种速成法》。

……算了,就将就一下吧。

 晴人收敛心思,试图一头扎进多尔西亚语那波浪叠起能把人晃得七荤八素的海洋里,但那也只是“试图”。

勉强翻了几页后,多次走神的晴人终于意识到了:多尔西亚文没有多尔西亚人好看……咳,意思是他宁愿瞅着艾尔艾尔弗发呆。

结果他还真的遵从本心悄悄观察起对方来。

——艾尔艾尔弗不像从事“那种”工作的人。

从一开始晴人就这么觉得。虽然异国人的样貌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但他觉得对方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不似女子的娇柔——艾尔艾尔弗绝对能凭着英俊的面容吸引一大群女孩子,魅力是不分国界的,对此晴人深有体会。

再加之,能在这种环境下泰然自若,一举一动没有半点局促之意,但因这点晴人就不会瞧不起对方,无论艾尔艾尔弗是怎样的人。

或许这是多尔西亚人高傲的性格使然,但他永远欣赏自信者。

还有……晴人看着艾尔艾尔弗比毛笔勾勒的墨竹还要笔直的腰板,真的无法想象性子这般孤傲的人……雌伏在男性身下的样子。

——一个人最不幸的事,莫过于当他思想不纯的时候被“思想”的对象逮个正着。

 “有事?”

艾尔艾尔弗眉峰紧锁着看过来,晴人被那道正气凛然的视线一扫便不由得有些赧然,他窘迫地站起身说:“啊,差不多到就寝的时辰了。”

和室一隅的檀香炉烟雾袅袅,那安神的效果在他身上忽然显现,一阵排山倒海的倦意顿时淹没了晴人。

“时间还早。”异国人冷冷道。

他充耳不闻:“艾尔艾尔弗,以后有什么需要麻烦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而为的。”

然而身后传来嗤笑一声。

晴人动作僵硬地打开壁橱,可待他把被褥抱出来的时候只觉事态会更加糟糕。

——一床被褥,两个枕头……流木野小姐,辛苦你了。

再掂掂重量……还算她有良心,幸亏是双人的。

晴人极尴尬地转过身,他鼓起勇气对眯起眼睛的室友挤出一个大概是他出生以来最不自在的微笑,然后小心翼翼地提议说:

“……不如我们对半分吧,艾尔艾尔弗。”

 

3.

晴人是被冷醒的。

他记得昨晚明明是面朝拉门,可能是梦途中无意翻身了吧,现在他的背大面积的暴露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棉被的边沿只延伸到他的肩头就停止了。

昏昏沉沉的换了平躺的姿势,受了半夜委屈的背部终于重回被窝温暖的怀抱,惬意顿生。

但从后背顺着脊椎窜上脸颊的酥麻感却赶走了不少睡意,晴人懒懒地转动脖颈向另一侧看去:空空如也。

晴人莫名其妙的一阵怅然若失,他愣神了片刻后把这归结于“刚起床的情绪不稳定。

两扇方正的格子窗上均透出朦胧的光来,温和的向他昭示着时辰不早了,但晴人只是眯了眯眼睛将视线移到暗黄色的天花板上。

——他毫无缘由(但似乎又有着充足理由)的开始回想临睡前的事情。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啊,对,艾尔艾尔弗果断回绝了自己,并且表情嫌弃。

但我又是怎样说服他的?是强迫吗?是哀求吗?

不,都不是。

 

“可是这里就只有一床被褥……”

“我不睡就行。”

而这漠然的拒绝轻易压皱了晴人的眉心:“艾尔艾尔弗,我不太了解多尔西亚的风俗文化,如果这冒犯到你了,我诚心道歉。不过,你是今天才到的对吧?从海的另一端远道而来,数日奔波,肯定十分疲惫,”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请务必保证睡眠……”

然而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严肃的晴人又慌忙笑了两声:

“我睡觉很规矩的啦,绝对不会做任何失礼行为……当然,你要是真的不想和我睡,咳,我可以去再找一套被褥来。”

他眼巴巴地望着态度不明的艾尔艾尔弗,终于,对方低头沉思(或者说纠结)了一会儿后勉强接受了晴人的第一个提议。

……

“时缟晴人,你给我睡过去点。”
“哦……”

 

再不起床的话,流木野小姐就该来了吧。

晴人无奈地摸了摸额发,然后费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浑身的骨头仿佛千年没用一般懒散无力。慢吞吞地在屏风后换了衣服,在套上羽织之前晴人盯着深蓝布料上白色的时缟家徽看了好一阵子。

——逃避是无用的,不如早些面对。

一整夜滴水未进的喉咙意料之中地烧满了干渴感,晴人用没什么水分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然后穿上宽大的羽织。

——本是轻飘如羽的事物却让他如觉背负了一把沉重的枷锁。

洗漱完毕,晴人提了提精神走出和室,然后他在合上拉门转身的瞬间瞧见了站在走廊上的流木野咲。

被窗外东升初阳的金辉笼罩着的女性向他露出谦和的笑意,同时施礼道:“晨安,晴人少爷。”

“晨安,流木野小姐……抱歉,久等了吧?”

让女孩子在外边等那么久,磨蹭过头的晴人不免有些自责,他快步向流木野咲走去。

“没关系,我理解的。辛苦到那么晚的确该好好休息下呢。”

“……不,我们睡得很早。”

“哎,这样啊。”

晴人扭过头去不想再看流木野咲那张笑眯眯的脸,不懂言语之道的他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虽然他知道这是友人故意曲解。

于是流木野咲迎来了一早的愉快心情:“好吧,不捉弄你了,晴人,我现在带你去用早膳。”

“拜托了。”

安静的走廊上响起了两道轻柔的脚步声,老旧木板因为受力而发出的细微咿呀断断续续地戳着晴人的脚底,仿佛是在怂恿他道出某个卡在咽喉的问题。

“……你有看见艾尔艾尔弗吗?”

起床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

“是去晨练了吧,他好像有这个习惯。”

晴人惊道:“一个人?!如果迷路的话……”

流木野咲笑着摇摇头:“他的记忆力可比你好啊。”

“但是……”

不服气的晴人眉毛微蹙还想辩上几句,但脑海里那些杂乱无章的字词没能成功的串成条理清晰的句子。

最后他就没头脑的憋出一句话:“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流木野咲惊诧的睁大眼睛,晴人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他昨晚在艾尔艾尔弗的脸上也见过。

但是他真心觉得这是有可能的!

一想到咲森处在什么地方,晴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更何况艾尔艾尔弗的相貌又那么……虽然比自己高一点但身形也……总之他忧心忡忡。

“……晴人,我觉得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流木野咲叹了口气,明明是即将继承家业的成年人了却还会幼稚的胡乱猜疑。

“不不不,流木野小姐,请你认真对待这件事,因为……!”

晴人情绪激动的站定想要强调该事的严重性,毕竟时缟家管事不靠谱的一面他昨晚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

但当晴人瞥见庭院里那个穿着深紫色和服的银发男性时,声息便一并被他下意识的收敛。

——被露水润泽过晨风拂过樱花树寄寓生机的枝梢,月辉残留在屋檐的莹白霜迹仍旧可寻,缕缕春寒亲昵地附上素未谋面者的衣襟。

……太好了,在这里啊。

木屐伴着一种迫不及待的音律敲打在碎石路上,声色格外清脆。

“时缟晴人,你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从思索当中抽离的异国人转过身来,眯起眼睛冷声责道。

“抱歉……唔,晨安,艾尔艾尔弗。” 

晴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但眉眼间愉快的笑意让对方完全没有感觉到他道歉的诚意。

艾尔艾尔弗不悦地眯起眼睛,他看向晴人身后的流木野咲,眼神带着类似警告的意味儿,但此刻娴静温婉的女性只是笑而不语。

 

*********

 

流木野咲仍将地点选在了上次那个茶室。

一收到家仆的口信,晴人就立刻从道场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时缟宅邸,当他气喘吁吁地打开隔扇时看到的是流木野咲坐在软垫上悠闲沏茶的模样。

“请坐吧,晴人少爷。”

萧颓的黄昏之景被合得格外严实的拉门所截断,这使得透进来的光线近乎渺茫,室内仅靠一角竭力燃烧的短烛照明。

但流木野咲斟茶的动作仍如行云流水。

“失礼了。”

晴人点了点头在她对面的软垫坐下,只是僵硬的坐姿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至于对方为何要将气氛弄得如此严肃,其实他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

 ——时缟家并没有那么简单。

少年时期的晴人便意识到了这点,虽然父亲未曾告诉他任何有关家业的信息,但他还是能猜到一些皮毛。

毕竟不是每一个大家族都能和历代将军有着那般亲密的关系。譬如,时缟家的少爷和将军隆治的女儿是青梅竹马。

玉露茶的香气随着饱含热量的水声向四周飘散开来。

可清雅的茶香并不能使晴人的情绪放松分毫,因为流木野咲身侧的几张信纸已夺去了他的全部心神。 

“那个……”

 “茶很烫,还请耐心等候。”

善于察言观色的女性轻声提醒道,晴人只得暂且将种种疑虑放在一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待到茶碗浮起的雾气由浓转淡时,流木野咲才将那些写满墨字的奉书纸⑴递给内心像初被滚水冲泡的茶叶那样七上八下的他。

然而晴人只看了个开头便不敢再移动视线。

在他面上交织的诡谲光影让其神情看起来有些恐怖,而两片嘴唇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后背的衣料同一个时辰前那样再次被打湿了——只不过这次他出的是冷汗。

*********

——暮色渐褪,冷月高升,长街灯火似天龙。

此时忽聚生气的咲森仿佛昼伏夜出的妖灵。

流木野咲与晴人一前一后地穿行在拥挤的明亮走廊上,依偎着熟客的妩媚游女们瞧见两人都会直起柔弱无骨的身子向他们施礼问安。晴人几乎是一路昂头,毕竟这些女性的脖颈以下皆属于“非礼勿视”的部分。

相互紧挨着的和室传出的欢声笑语和脂香酒气从未间断,偶尔的娇嗔是氛围最好的调剂。

尽管这些都不是什么正经场面,但晴人还是会怀着类同做贼的心思不时向里边瞟上几眼,嗯,他绝对不是为了一饱眼福。

突然,晴人在一间较为安静的和室旁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发觉身后人没有跟上的流木野咲回身走到他身边,不过她立刻就明白了那个晴人止步的理由。

——虽衣着朴素,但他拥有比所有艳丽妖娆的丝绸和服更加耀眼炫目的银白之发,而颜色纯净胜过漫野紫藤的眼瞳让雪睫半掩。

烦躁,嫌恶。

晴人能够读出被一群醉酒武士环绕着的艾尔艾尔弗暗藏在冷漠面孔下的情绪,油光满面的男人们笑嘻嘻地说着什么,估摸是一些污言秽语,但异国人仍耐着性子偶尔搭上两句。

他是否也是身不由己呢?

他是否也被强求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呢?

大概如此吧。

“流木野小姐……”

晴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身侧沉默不语的女性。

交好多年,他们默契到只消对方一个眼神,便心下了然。

流木野咲唇角微弯,然后朝艾尔艾尔弗那边快步走去。醉醺醺的武士们一看见她就噤声直眼了,坐在中间的银发男子则懒得抬眼,抽空抿了口热茶。

接着流木野咲向他们说了些话,但由于隔得太远再加上环境嘈杂,站在敷居⑵后的晴人听得不是很清楚。反正没过多久晴人发现那些男人都向自己看来,脸上还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有的甚至大声道歉:“对不住了啊,时缟少爷!”

身姿绰约的女性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总觉得,十分不妙啊。

而且,最不妙的是,艾尔艾尔弗端着茶碗眉心微皱地望向了他,随即心脏狂跳不止的晴人在那双堇色的眼中逮住了一抹稍纵即逝的异样。

这意味着什么?

他若有所思。

注释

⑴奉书纸:也就是“和纸”,是日本生产的一种纸的统称,用来和西方传入的洋纸相区分。和纸通常由雁皮、三桠或纸桑的纤维制成,但也可用竹子、麻、稻秆和麦秆制作。

⑵敷居:敷居、鸭居是用在和室房间出入口及设置门窗的拉门框,设置在下方的框称作敷居。

4.

“翔子……你还是回去吧,如果被将军发现的话……”

“为什么要扯上老爹啊,晴人你好啰嗦,而且就算他发现了也只会说一句‘就当做人生历练吧’不是吗?”

“的确……不,但是,这种地方不是公主该来的啊!”

“哈,你这意思是,拜托一条夫人的羊羹不想要了吗?!”

浅褐短发的女性表情夸张地拽紧马车小窗的布帘,理直气壮的大声威胁道,同时车厢里响起了她的侍女野火毬惠揶揄的笑声。

“并不是……”

“那就继续前进吧!”

天阴之时,行人好奇的目光代替了往日沐浴众生的暖阳,晴人不禁无奈地叹气。每次面对这种“棘手”的情况他都毫无招架之力——就算他是公主的青梅竹马外加近卫长。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出现把我们晴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人呢。”指南翔子双手扶住窗框挤眉弄眼的打趣他。

“什么叫迷得神魂颠倒……翔子你误会了。”

“还说不是?!明明不爱吃羊羹的你忽然隔三差五的恳求我帮你带一条夫人的羊羹,肯定是为了讨好心上人!啧啧,恋爱中的男人真是没出息。”

“才不是恳求!以及谁有在恋爱啊!”

他真是百口莫辩。

——他为何要辩解?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中,名为“咲森”的建筑已近在咫尺,翔子翠绿色的眼睛闪烁起兴奋的光芒。

“啊,就是那里了对吧!好大——”

 “进去后请不要乱跑……”

“没问题,有小咲领着对吧?”

事实上晴人完全没来得及告诉流木野咲这件事,因为这是指南翔子临时做出的决定——现下她估计在时缟宅邸处理日常事务。

“唔。”

尽管在这里呆了快两月却还是半生不熟(因为他通常一来咲森就直接回房不敢乱跑,只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事情)的晴人此刻也只能心虚的点点头。

看来要找艾尔艾尔弗帮忙了……

“晴人。”

指南翔子倏尔低声一唤。

“嗯?”

“说不定明天之后就没机会了,我需要抓紧时间才行。”

“翔子……”

看着对方一向明媚的笑容竟变得艰涩不堪,晴人不由语塞,仿佛有一块硌人的巨石沉在心底。

天色愈加昏暗,浓云密布,潮风刮擦着路面的泥沙,窸窸窣窣的声响宛若蛇行。

“——停下!!”

晴人突然厉声令道。

 

在街中拦住马车的有八个持刀浪人,还有两个埋伏在晴人左后方的巷子里,坐在不远处茶屋门口向这边偷望的探子可忽略不计,敌数总计十人。

站在二楼走廊上的艾尔艾尔弗视野极佳,他很容易就看清了形势——十个人,不多不少,应该是试探行为。 

而另一方可战斗人数,仅有一人。

……不,两人。

艾尔艾尔弗一瞥马车,眼中浮出些兴味。

“接下来,你会如何应对呢。”

阴冷的空气在那一刹那凝固起来,他无意识地握紧了藕色茶碗。

晴人动作利落地拔出了太刀,三尺五寸的长刀在出鞘瞬间所迸发的锐利鸣响使与胶着的气氛为之一颤。他稍稍放低重心并使身体平稳,格外沉静的表情与素日的亲和不同,却不似天云阴郁——如锁定猎物的鹰隼之眼般凌厉的双目透着毅然与坚定。

夺人性命的切手⑴薄而锋利,寻衅的刀尖挑着一星寒光。

猛然,浪人皆神情惊变!

——那以冷静平缓之势挥出的太刀却有能斩破铅灰雨云的强劲气魄,得使晴空重现。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已知晓结局的艾尔艾尔弗并未急着离开去添上一碗热茶,他斜倚栏杆望着棕褐头发的武士英勇迎敌,身处凶险之境却若闲庭信步,劈砍的招式十分灵活,可见其剑术了得。

“看来你并非那么天真啊,时缟晴人。”喃语间却烦心地皱了眉头,他不知这是好是坏。

雨不知何时降下。

令人反胃的血腥味儿飘摇在冰凉的雨雾之中。

远远跑来几个同心⑵在得到晴人的应允之后处理起尸体并逮捕了被留下的活口,虽然他觉得那个浪人并不会招供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他认得这些被雇佣的浪人所使用的太刀,从特征来看均出一人之手,而那名锻造者只为一个家族炼刀。

……实在是胆大妄为!

“翔子,你回去吧……我得留下处理点事情。”

晴人对惊魂未定的女性沉声道,遂即野火毬惠也低声劝她。

指南翔子深吸了一口气,翠色眼眸中隐隐闪烁着怒火与坚决,她点头说:“我知道了,晴人,你要小心……明晚我们绝对会得胜,绝对!”

“那是当然!”

等到闻讯赶来的近卫簇拥着马车掉头离去,晴人才松了半口气,但他仍不能掉以轻心。

晴人神色凝重地环视四方,检查是否还有隐藏的危险,结果竟看见了站在咲森二楼走廊上的艾尔艾尔弗——那身影孤立于密雨间,轮廓模糊。

两人视线相交。

难不成他看完了全过程……?!

太阳穴一阵刺痛,晴人忐忑忧虑之余试图用微笑来安抚可能被吓到了的异国人,据他所知多尔西亚的治安很好,这种残酷场面并不多见。

然而对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后便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晴人霎时心生窒意,手足无措。

*********

“他一个人拿着酒壶跟酒杯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你去找他吧……晴人酒量很差,万一稀里糊涂撞上什么事儿就麻烦了。”

“你怎么不去?”

脸颊红润的女性无奈叹道:“现在走不开啊。”

流木野咲身后的那几个醉汉口齿不清的大声嚷嚷着叫她回去继续喝,女人们则娇笑不停聚在一堆儿交换秘密,艾尔艾尔弗仍是意外像犬冢久间这种平日衣冠楚楚的家伙喝醉了居然是这副鬼样。

“而且,你也不想多呆对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我一向如此。”她抿嘴一笑,那笑容似乎别有深意。

艾尔艾尔弗眯起眼睛,他哼笑一声后便随意找个借口摆脱众人的纠缠,走出了吵闹的和室。

暮春时节,天气虽早已回暖,但晚上还是有些凉。

——夜空晴朗,星月交辉,树影斑驳,万籁有声。

最终艾尔艾尔弗在庭院看见了于走廊上冥然兀坐的晴人,而这仿佛意料之中。

一壶清酒,两只酒杯,还有一盘烤好的鱼竹轮任君享用……怎么看都像是专门等着谁来。

——樱花簌簌,落了满地粉雪;浅草弯弯,摇出一庭月光。

晴人的脸上挂着闲适的淡笑,就像下午那些糟心事儿没发生过一样。他没有转头招呼自己等待已久的客人,只是瞧着染上莹光的繁茂樱花树顾自伤感道:“你来的时候,它连花苞都没长,真是时间飞逝啊……”

果然是喝醉了。

艾尔艾尔弗不动声色的在他身边盘腿坐下,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清澈的液体中悄然钻进一梳弯月。

“难道你也是因为不擅长连歌⑶才跑出来的?……想想也是,这种游戏太为难异国人了,更何况多尔西亚和吉奥尔的风俗几乎完全不同……唔,这下送别宴连主角都没了。”

“流木野咲让我出来找你,不过我看你一个人倒是乐得清闲。”艾尔艾尔弗一挑眉梢不客气地纠正道。

“这样……正好,两个人一起喝才不无聊。”晴人的嘴角翘得越发厉害,叫他看的有些不爽。

于是碟子里的竹轮消失了一团儿。

晴人安静地喝了一会儿酒后,突然笑道:“‘长身玉立,容姿秀美⑷’,今川殿这么夸你来着。明天你要到他那儿去吧,恰巧我也是,说不定能碰着你……啊,还有很多贵族。”

如此心平气和,艾尔艾尔弗一听便知这是身旁人故意装出来的,他忍不住勾唇戏谑对方:“怎么,你不像以前那样反应过激了?”

——还是白色的吗?

那个时候,晴人脸色难看甚至是阴沉地盯着从堀部内大臣的府邸晚归的艾尔艾尔弗,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尽管“背叛”不“可能”存在于他们的关系间。

——明明不该是那种人。

咄咄逼人的质问被对方冷眼相报,这导致一肚子窝火的晴人直接丧失理智的亲手“验身”。

一番缠斗后,银发男性衣衫不整地瞪着他反唇相讥:

“你觉得我会让他做些什么吗,时缟晴人!?”

晴人尴尬地苦笑两声,心虚道:“我那是……太过担心了嘛。”

艾尔艾尔弗啜了一口清酒,他用沉默来表示对这种拙劣理由的怀疑。

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几句,但态度都是漫不经心。

不知不觉中,酒壶已倾尽了它的最后一滴酒。

——樱花谢落会重开  燕子离巢且再来

“下次来的时候,我会好好招待你的,艾尔艾尔弗……至少酒会准备充足。”

晴人垂眼看着空荡荡的泥色陶瓷酒杯,轻声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晴人。”

含糊的回答之后,他眺望漫天星辰,璀璨的光芒随草丛中的微弱虫鸣一同闪烁。

——时缟晴人很聪明,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行。”身旁人倏然低语一句。

“什么不行?”艾尔艾尔弗转头追问。

随即一缕甘醇的酒香迅速窜上了他的鼻尖,下一刻他意识到这气息来自晴人干燥但温暖的嘴唇。

——晴人在吻他。

度数不高的酒精轻易麻痹了他的舌尖,头脑也跟着酒醉似的发晕,后背升起一阵恼人的燥热。

艾尔艾尔弗只觉得晴人浅蓝色的眼睛明亮得可怕,雨过晴空般的眼中竟寻不到半点醉意,但那视线所包含的情感偏偏比酒浓烈,这让他越发的头晕目眩。

天幕产生了无数闪着银光的漩涡,它们溅起的碎光纷纷飘到晴人的眼里,于是艾尔艾尔弗近距离的欣赏到一片深邃的朗夜星空。

清酒的后劲,挺大的啊……

——夜风吹在身上有点儿冷,他们需要一个暖和的地方。

注释

⑴切先:日语称为切先或锋(きっさき,Kissaki)也就是刀锋的意思

⑵同心:与力的下属。与力是日本大名及上层武士属下的下级武士,他们主要协助町奉行,执行江户城的行政、警备任务,其下属“同心”负责庶务、警察等事务的下级公务员。

⑶连歌:最初是一种由两个人对咏一首和歌的游戏,始于平安时代末期,起初作为和歌的余兴而盛行于宫廷,后广泛流行于市民阶层,成为大众化的娱乐项目。

⑷长身玉立 容姿秀美:该句是《名将言行录》里对直江兼续的形容。

⑸樱花谢落……且再来:摘自《万叶集》069. 旅中感怀 樱花谢落会重开 燕子离巢且再来 一闪光华难再现 谁家倩女费疑猜。

5.

——觥筹交错之间,风云突变。

方才众人还痛饮狂歌,当下却狼狈的四散奔逃,只为远离这一室刀光血影。

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今川这是狗急跳墙!

面貌凶恶的浪人再次一拥而上,晴人只能咬紧牙关集中精力专心迎战,削铁如泥的太刀不断劈砍在柔软的人体上,灼热的血液接连喷洒,和室的榻榻米已被浸染成褐红之色。

如果他再不快一点突围的话,就要让今川那无耻之徒溜之大吉!

“可恶……”

一场厮杀之后还剩下七八个浪人,虽然晴人已有些乏力,但他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样子让其如地狱修罗般极具威慑性,使得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翔子估计已经被犬冢和山田他们有惊无险的护送出去,很好,这下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晴人确信自己是今川的首要目标,否则他不会指派那么多人围攻自己,至于原因,晴人可想而知。

骤然,其间一浪人猛地暴喝一声,手握太刀直劈晴人面门,而另有两人趁时两翼夹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两道疾风飞速掠过晴人左右,竟是两把漆黑苦无,而苦无瞬时精准插进那二人的喉咙,正中的浪人身形一僵。

“晴人!”熟悉的女音在身后响起。

惊讶的同时晴人当然没有放过这个致命空隙,他果断挥刀劈中了那人的要害。

下一刻他的脸上沾到了滚烫的血液。

接下来,两人速度解决了吓得肝胆欲破的残兵。

“野火小姐……多谢相救。”

来人正是指南翔子的侍女野火毬惠,现在却一身黑色忍者服的打扮,这令晴人有些讶异,但他转念一想指南翔子的身份,便觉得这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不客气,但比起这个,二楼左数尽头的和室是今川源太郎的居所,他在临走之前肯定会去那儿一趟,所以动作快点,晴人!”

“但是留你一人在此……”

“用不着担心我,所以快去吧,如果你再磨蹭待会儿就走不了了。”

野火毬惠露出气定神闲的微笑。

“……我欠你一个人情,野火小姐。”

“是、是。”

晴人急行在尸体遍布的走廊上,随处可见的炽火照亮了这恍若炼狱的恐怖景象,一路腥臭刺鼻,耳边隐隐传来府邸外武士与浪人拼杀的嘶吼声。

他三步并两步蹬上楼梯,却见上有一人正目眦尽裂地将刀举过头顶向他砍来,晴人在狭窄的楼梯上侧身闪避,几声金属相击的嗡鸣后,他瞄准破绽反手迅猛一挥,太刀便劈进那人的胸膛,刹那筋骨断裂,鲜血喷涌!

遭到重创的浪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滚下楼梯。

孤注一掷又怎样,真是自不量力。

“今川……!”

——然而来到二楼的晴人,却惊见走廊尽头今川源太郎死状狰狞的尸体,染血太刀狠准地扎在了他的心脏部位。

据他所知,今川也是一名出色的剑客,若自己与其较量恐怕只能险胜,可如今……

今川的居室的拉门半开,有明光倾泻而出,似乎在等人一探究竟。

真到了这个时候,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

晴人知道那间和室里有谁,并且他从未如此确信过一件事:那个人在等他。

他将太刀收入鞘中,放慢了急匆的步伐,平常得如同行走在咲森的走廊上,而前方就是他每晚入睡的房间。

终于,晴人走到了和室门口。

——红色的。

银发异国人手拿一个古朴的木盒站在被完全敞开的格子窗前,今夜他身着剪裁大胆的艳红丝绸和服,柔软的缎面红缨盛放,有几瓣甚至狂妄地绽在他线条完美的锁骨与雪白的颈窝间——好吧,这是有人刻意使然。

不过那妖冶的赤色中有一些稍暗的部分并非出自染坊,再结合和服上的几道割口……晴人眉峰微隆,虽然他昨晚已经尽量温柔了,但还是导致对方状态欠佳,否则……他实在是懊悔不已。

“艾尔艾尔弗……”

晴人内疚地低唤道,有些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

“不要动。”

艾尔艾尔弗冷声命令,他一看浑身是血的男人那副纠纠结结欲言又止的表情就不禁咬牙切齿。

晴人僵硬地杵在原处。

——跟我走吧。

不过他现在没什么脸皮说这话,只能用一种混杂了歉意和期冀的眼神凝视着对方那双透着恼怒的堇色眼瞳。

“拔刀。”

“诶?”

艾尔艾尔弗不耐烦地蹙额催促:“你应该拔刀,时缟晴人。”

“理由。”晴人眼眸微眯,他垂于身侧的手丝毫没有扶上刀柄的意思。

对方嘴角吊起一个讽笑,仿佛这是意料之中。于是他掂了掂木盒不疾不徐地替晴人冷静分析道:“来自陌生的异国,从一开始就根底不清,还只相处了短短四十七天,虽然同居一室但交流不多,所以对这人的事情仅略知皮毛。但此刻,他正站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拿着装有今川源太郎重要罪证的木盒,随时准备逃走,于是判断他是伪造身份的间谍,一直都在利用你,对罪证图谋不轨。如果失去证物,高层将无法给已死之人定罪,而身处现场的你则将背负杀害清白贵族的骂名。不过不排除高层捏造罪行的可能,但指南隆治不会轻易违背自己的武士道。最后,由此推导出来的结论是——拔刀控制局势,寻机夺回木盒。”

晴人的沉默让艾尔艾尔弗的笑容越发讥诮,“还是说……因为愧疚自己昨夜不耻的行为,不忍拔刀?”

——那双即使在肮脏的血污间也清澈晴朗的浅蓝眼睛忽地透出些微亮的笑意,虽是忍俊不禁眉目却分外温柔。

“你在说谎,艾尔艾尔弗。”

如此肯定的语气。

他紧接着尖刻反问:“难道你有令人信服的理由?”

晴人微笑摇头:“并不是什么确凿的证据,只是……若你真是间谍,按照你的性格,早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就,不,应该早在拿到木盒的时候就迅速离开了,嗯,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不是特意留下来等着奚落我,那样会影响你的办事效率。”

艾尔艾尔弗倏地瞳孔一缩:“你……”

晴人干笑了两声后挠了挠棕褐色的发梢:“还有,就算我不信任你,也会信任流木野小姐的……她最初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了你的为人。流木野小姐的能力我十分清楚,并且……我也深信她不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流木野咲不会背叛时缟家,这一点是绝对的。”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虽然我猜测你身份并不简单,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恶人,艾尔艾尔弗。”

他盯着那双情绪复杂的堇色眼睛正色道。

“…………太天真(甜)了。”

一阵寂然之后,艾尔艾尔弗低声慨叹,方才冷若冰霜的面容添上了些许无奈。

“天真(甜)就天真(甜)吧,这才是和苦涩咖啡的相处之道。”晴人弯起唇角温和反驳。

听到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外切合的比喻,艾尔艾尔弗觉得有些好笑:“你还知道咖啡?”

“留洋两年我不可能连咖啡都没喝过啊艾尔艾尔弗!……请不要小瞧人。”他似又想起什么,神情愤懑的补充说:“还有,才不是什么不耻的行为!明明是你情我……”愿。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吧,时缟晴人,”艾尔艾尔弗适时(或者赶紧)掐断了晴人的话尾,“如果你不想被命运操控,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然后反客为主。”

 他下意识凝了眉毛:“这番话的确像你的风格,不过……!”

——那是一个驾轻就熟的跳窗动作,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命运。

——意味深长的笑容。

——谜团。

——被风吹散的红樱。

——最后是,真相。

晴人愣了片刻后才惊慌地冲到窗前,然而只抓到闪过拐角的一抹赤影。

这可是二楼啊!!!

“真是太乱来了……”

幸好高度并不吓人,下面又是柔软的庭院草地,如果是碎石地的话只穿了袜子的艾尔艾尔弗不知道该痛成怎样……

晴人长舒一口气勉强安下悬心,他先前还很担忧艾尔艾尔弗的身体状况,但看到对方身手敏捷行动自如,估计并无大碍。

唔,他好像还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啊对,木盒被艾尔艾尔弗拿走了。

——难不成那个木盒里真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晴人郁闷地抹了一把脸,却忘记了手心全是汗液……结局可想而知。

“晴……人?”

窗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野火毬惠不禁眼皮一跳。

*********

“不好好道个别吗?”

“没必要。”

夜色正浓,此时艾尔艾尔弗已经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裤,他将木盒用粗布裹好提在手中,坐在马车里的流木野咲唇边噙着淡笑。

“看来我低估了晴人对你的信任,嘛,虽然我早有预料……罢了,请上马车。”

艾尔艾尔弗扫了一眼除去华饰的马车,无心问道:“骑马不是更快?”

“离破晓尚早,我们时间充足,而且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乘马车会比较舒适。”

……真是脑子进水了!

他连冷眼都懒得给笑得格外优雅的黑发女性,直接弯腰钻进了马车,并且刻意忽视了那“一丁点儿”酸痛。

流木野咲仿佛下一秒就要笑出声来。

“那么,出发吧,灵屋。”

“啊啊、是!流木野大人!”

车夫慌忙应道,驾车驶向十里外的码头。

远处焰光冲天,明同白昼,路旁山樱凋零的花瓣化为翩跹火星。

艾尔艾尔弗没有回头再望那“所多玛城”一般的罪恶之地,即使他不会变成白色的盐柱⑴。

——比睿山风急 吹拂樱花散缤纷 花吹雪万絮 落花纷道滞归途 冀止君足留相伴

注释:

⑴所多玛城、盐柱:源自《圣经·创世记》中记载的故事——《回望的盐柱》,顺便一提所多玛城有“钙”的行为。

⑵比睿山风急……冀止君足留相伴:摘自《古今和歌集•卷第八•离别歌》,赴云林院亲王舍利会登山归来,佇于樱花之下而咏。——僧正遍照 394

6.

几日后。

“……今川源太郎一直是将军的心腹之患。今川家自古出武将,颇有声望,因此朝臣贵族多愿与身为今川家主同时也是出名剑客的他交好。然而今川生性贪婪,他当家以来便着重发展海上贸易,但利益熏心,得不到满足的他竟暗地里伙同一些贪赃枉法的贵族、官员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为此葬送了好几条人命,所以……”

“所以我才会提前一年回到吉奥尔,这我从将军的密信里得知了。”

“对,今川气焰日渐嚣张,感到威胁的将军意识到这块心病不除便是后患无穷,所以才会让年纪轻轻但剑术卓越的晴人少爷您归来助力。”

“但是,一向前瞻后顾的今川为何会露出马脚?……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他应该会烂在心里带进棺材,将军又是怎么知晓……”

“咲森。”

晴人神情一变,心脏更沉,“咲森……”

流木野咲续了一杯茶,低语道:“古时的吉奥尔宫中曾有一个名为‘藏人所⑴’的部门,晴人少爷在上太学的时候应该在史书上有所了解吧,而时缟家的祖先世代任职于此。虽说设立藏人所主要目的是‘保密’,但它还有为人所不知的另一个职能——‘告密’,当然,这些秘密并非来自君主,而是来自臣子贵族,至于原因及向谁告密定不用我多说。后来由于某种原因藏人所被取消,时缟家转而为历代将军服务,只是‘保密’的用途不复。

“作为掩饰,时缟家便在城内著名的游廓里建了‘咲森’。不仅是因为‘咲森’的性质不易受人怀疑,而且也利于搜集情报。醉醺醺的男人拥抱着受过特殊训练的游女,循循善诱之下目标自然会吐露些什么,只是那些秘密或轻或重罢了。”

——芙蓉暖帐即可变为寒天冰窖。

空气似乎变得薄冷,呼吸艰难的晴人拧眉咋舌:“……可怕。不过,这样做太危险了,如果不小心被发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并不是所有游女都去做这种事情。为了安全,只有级别较高的太夫,也就是花魁,以及天神、鹿恋才有资格,客人们为讨美丽儒雅的游女欢心,并不会推拒她们的要求。而新造和秃则用来障眼。另一方面,只有身份尊贵腰缠万贯的客人才有机会见上高等级的游女,与之相对的,他们心藏的秘密自然价值极高。”

“今川源太郎便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对,他也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尽管十分谨慎却还是在和咲森花魁第三次会面的时候松懈了戒备,让她触碰到秘密的冰山一角。

“将军得知之后,立马派人暗中调查所有与今川有牵连的官员、贵族,力图找到任何可以宣判今川死刑的证据。虽然咲森也在努力相助,但那几个与今川关系密切的卑鄙小人城府颇深,我们没能找到重大罪证。与此同时,今川也察觉到身边的异状,但他非但没夹起尾巴,行事作风反而越加嚣张……这狡诈之人乐于看见将军有心无力的模样。

“就在这危急之时,时缟老爷提了一个建议——”

“艾尔艾尔弗。”

晴人握住茶碗的手指不由一紧,他将视线压进白釉之中。

流木野咲点点头:“老爷年轻的时候为钻研西方医学在多尔西亚待过几年,并在求学时期意外结交了一个友人,他的名字叫凯恩。而这个凯恩在多尔西亚一家叫‘卡尔斯坦因’的政府机构担任要职……后来才知他其实是机构的领头人。

“卡尔斯坦因就相当于吉奥尔的藏人所,也是为政府工作,但他们也额外接一些私活,简单来说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当然,‘灾祸’的种类略广便是。

“所以老爷自然想到找凯恩帮忙,后者一口应下。说来也巧,卡尔斯坦因那时也接到了与今川源太郎相关的另一个活——今川在对外贸易活动中掌握了几家曾与他合作的多尔西亚公司见不得人的秘密,而那些聪明人知道这些秘密决不能被一个异国人拿捏在手,便拜托卡尔斯坦因派人到吉奥尔去将今川手里的相关文件窃取回来交给他们,这下一举两得。

“而那个被派出的人,就是艾尔艾尔弗。”

深呼吸之后,晴人心中五味陈杂,一方面他为艾尔艾尔弗果真是自己人而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为对方特殊的身份而觉得苦涩,以及……困惑。

“但是,你何必费心替他编造出那种身份呢?还安排他和我住那么久……任务不是越快完成越好吗?而我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为什么一直被蒙在鼓里?”

“正因为您是中心人物啊,晴人少爷。”女性垂眼轻叹一声,“老爷的想法是,您回来的时候刚好成年,是时候准备继承祖业了。但他深知以您的性格是不会接受这种荒唐真相的,更别谈管理咲森,所以让艾尔艾尔弗对您进行一番测验……作为单独的回报——食宿全包。”

晴人一口气饮尽余茶,心跳却未能如他所愿恢复正常。他几乎是立即明白了“测验”的内容……

空空如也的茶碗又被重新注满玉露。

“并不完全是为了我对吧,肯定还有别的缘由……”

“对,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第一,那种身份既安全,又不易令人起疑,当然这主要是为了不引起您的怀疑……但老实说我并未觉得这能完全骗过晴人少爷您,所以就没怎么用心编织谎言,您应该有所发觉对吧?”

“嗯……”

“抱歉,这是我的失职……可我居然还没经大脑的说出那种暗示您可以信任他的话,影响了您最后的判断,罪加一等……真是非常抱歉,晴人少爷。”

看着流木野咲态度严肃地施礼赔罪,晴人无可奈何,这么多年来他早就知道——说什么“不必这么认真”都是徒劳。

 另外,受到这种道歉他总觉得怪怪的……大概是因为其实他很感激流木野咲的“疏忽大意”吧。

“第二,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啊、合乎情理的伴您身侧,不仅是为了赢得您更多的信任,还真能帮到您很多……所以我开始说的那些理由并不完全是乱扯的。”

厚颜求来每晚的多尔西亚语及文化教学…………晴人搔了搔眉心。

“第三,这能便于他接近那些没能被撬开嘴巴的目标,帮助我们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

“所以艾尔艾尔弗才会到那些人的宅邸中去!啊,我真是差劲……”

这下才明白那原来都是自己单方面的误会!一想到自己还强词夺理晴人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他无法想象自己被讨厌成什么样了!

“第四,途中艾尔艾尔弗获知了今川的商船最近一次出海的确切日期,也就是距今三日前的夜晚,综合各要素分析他判断这次出航肯定能有所发现,甚至能逮住今川的狐狸尾巴,一锤定生死,所以就多留了一段时间。钓鱼需要耐心,他并不着急。”

“然而那一天今川却大摆筵席,提前半月通知宾客,名单里包括我跟翔子,还有艾尔艾尔弗……这很难不令人多想,肯定暗藏诡计。”

“这就是第五个原因。今川何等狡诈,您一回国他便料到了其中的深意,这下四面楚歌,他知晓自己恐怕难免牢狱之灾,干脆就找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来闹个鱼死网破,只是他如意算盘打得响,企图通过‘装死’逃之夭夭,所以他雇佣的那些浪人便派上了用场。”

“哈,坏就坏在他请了艾尔艾尔弗,人总有马失前蹄之时!”

流木野咲也跟着勾起嘴角:“今川这人小肚鸡肠,他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最后羞辱您一番,毕竟人人皆知那位来自异国的银发男性是您的枕边人呢。”

晴人笑脸一僵。

“不过连我都没想到,你们竟假戏真……”做。

“流木野小姐。”

“咳,反正艾尔艾尔弗将计就计,最后顺利拿到了重要罪证以及那些公司需要的文件,顺便还把今川送上了西天,府邸与码头的局势也被武士们牢牢掌控,公主被平安救出,总而言之将军欣慰不已。”

“所以关于木盒的事情艾尔艾尔弗根本没在骗人?!不,倒不如说他其实说了大半真话?!”

“您所言极是。”

他惊得哑口无言。

怪不得被人说天真……

“不过,虽然今川源太郎的案子圆满结束,但还有另一桩事情并未解决。”流木野咲收敛了笑意,“那就是,晴人少爷,通过这次测验我们发现……您并不适合接管咲森的工作。猜疑心十分重要,若您仅凭自己的直觉便轻信他人,那么终将酿成大祸。如果艾尔艾尔弗真是一个能瞒天过海的间谍或者杀手,只怕您性命堪忧……希望您能从中吸取教训,尽快做好准备。”

感觉到晴人沉默中的抵触和执拗,流木野咲终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平白无故信任别人的,晴人。没有拔刀,这不能说明你懦弱天真,反而证明了你是一个能够洞悉人心的、真真正正的武士。”

“!”

“所以,就算你违抗命运,不愿管理咲森,想做别的事情,我也会尽全力支持你的,晴人!”

——如果你不想被命运操控,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然后反客为主。

事到如今,他方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你必须独当一面才有资格随心所欲,否则就等着被关在“囚笼”里一辈子吧。

“晴人……”

面对友人低头不语的样子,流木野咲还是有点担心他会在自己的意志与家族使命之间左右为难,甚至一蹶不振……唉,这该如何是好。

“流木野小姐。”

“是?”

她紧张地看着忽然抬首的晴人,飞快思考着该用怎样的话来安慰和激励对方。

“我刚才在想,你之前说的朋友,该不会是这几年一直和你通信的那个叫阿德莱伊的多尔西亚人吧!难怪……!”

晴人吓得一哆嗦——圆月盘中的茶碗被莞尔的女性“不小心”打翻在榻榻米上。

“晴人少爷,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

“抱、抱歉……”

——鸟啼婉转,和风细柔,残樱几点,红褐初生

注释:

⑴红褐初生:部分品种的樱花树叶前开花,幼叶为黄绿、褐色,红褐、茶褐等。

尾声

三个月后。

——大海。

——晴空之下波涛迭起的大海。

一艘满载上乘丝绸的商船正破浪而行。

正所谓“人生有两条路,一条用心走,叫做梦想;一条用脚走,叫做现实。”所以晴人在苦心运营道场把时缟家往武家的道路上带时,也想到了利用家产中的几家丝绸名店发展出口贸易,毕竟这个真的赚钱快。

至于咲森,虽然他很想让这家未来没有定数的产业关门大吉,但凭他现在的实力还无法撼动祖辈的根基……各种意义上。于是他在和将军商讨之后将咲森转交(卖)给了将军信赖的连坊小路家。一来,他认为连坊小路家的家主里见比他更适合从事这份工作(其实他的妹妹连坊小路晶更具备这方面的才能);二来,他不是不知道咲森的花魁二宫高日和里见关系微妙,这样看来也算促成了一段良缘?

当然他没忘记收取一笔昂贵的费用作为一些出口贸易必要的资金,幸亏他留洋的时候学的是经商……好吧,他的父亲的确挺有先见之明。

骄阳如火,正值盛夏,凉爽的海风吹得晴人身上的西服泛起深深褶皱。

码头在望,站在船头的他更是心潮澎湃——因为这次航程的终点站是多尔西亚。

能否再见呢?

他不知道。

“晴人少爷,说起来,这是您第一次到多尔西亚吧?”

“唔。”

身穿蓝色流水纹和服的女性微笑道:“所以我特意托那边的朋友为您找了位能说吉奥尔语接待人,现在应该在码头上等候多时了吧。”

直接说阿德莱伊又没人会在意……

但晴人没空吐槽,下一刻他便飞快夺过旁边水手的望远镜对准码头,然后气息不稳的将右眼小心凑上目镜。

——白色的。

视野中,有一位身着白色笔挺军服的银发男性在岸上来回踱步,看起来有些焦躁。

晴人举着望远镜伫立良久后忽然一本正经道:“流木野小姐,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多尔西亚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不如就在这里把我之前留学差的那一年给补上吧。”

“晴人少爷的好学之心真是令人钦佩呢。没问题,吉奥尔那边我会悉心打理的,您想在多尔西亚学习多久就学习多久,一切由我安排。”

他不禁翘起嘴角。

-End-

附言:

1.首先感谢大家食用完这篇满满都是胡说八道的设定不靠谱的糙粮!!!!!!!谢谢你们的耐心!!!!!!!!!╥﹏╥!!!!!

2.其实这文了了一些上一篇文里晴人的心愿啦(其实是我自己的),比如同居,比如吻,比如……他见到了H后的妖精?!反正算是补偿吧嗯_(:з」∠)_

3.本身智商不高却还要装那啥去写智商戏,所以情节肯定经不起推敲的,大家笑笑就行╮(╯▽╰)╭【你滚开

4.武戏废,所以打斗情节能省就省,请别嫌弃我(╥╯^╰╥)

5.文中埋了一个隐藏福利等待大家的发掘!有什么想法可以积极评论哟!【然而这需要你们开开脑洞 ~(๑•́ ₃ •̀๑)

6.尾声的开头我是真的没有恶意你们信我(ノω<。)ノ))☆.。

7.任何不明白的地方请尽情的提出来吧,我会努力解答大家的问题的!!!!!最后再说一次,阿里嘎多!!!!!(づ。◕‿‿◕。)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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