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艾短篇】人鱼这种美丽又危险的生物
人鱼这种美丽又危险的生物
※晴艾人鱼paro 人鱼痴汉研究狂晴人x雄性人鱼艾尔艾尔弗 【晴人还有隐藏属性W】文明程度不明 反正是个胡扯的世界大家别较真_(:з」∠)_
※人鱼虽然聪明得可怕但由于基本在海洋生活没受世俗太大的影响，所以某.些时候不会想.那么多♂→ w →
※因为本文设定复（hu）杂（che）……所以文中会出现强.行.解.说.♂……_虽然还不一定解释的清楚…… (:з」∠)_【憋打我！！！！【部分人鱼设定参考汉尼拔同人《水中倒影》(✿◡‿◡)
※ 一如既往的 粗线了BUG请提出来我会及时纠正的！！！QAQ！！！！
※最后，祝各位食用愉快~✧(≖ ◡ ≖✿)
1.
——大海。
——晴空之下波涛迭起的大海。
晴人将被雪白海浪调皮蹭过的裤腿卷得高高的直至膝盖处，腥咸的海风一个劲儿的往他的鼻腔里钻弄得他眼睛都开始发涩，顺道把他摊在腿上的、被翻过许多遍而有些破烂的牛皮笔记本的纸页吹得哗哗作响乱七八糟。
“……！”
眼疾手快地按住一页快要飞向广阔天空，装线掉了大半处境岌岌可危的纸张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晴人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干燥嘴唇后眯起和海平面颜色相同的眼睛，为了方便阅读他尽量张开食指和拇指固定好这脆弱的纸页，尽管上面的内容是陪伴了晴人十几年的老熟人，但这丝毫没有减少他对这些神秘记录的兴趣。
⑥：如何辨认出化为人类的人鱼？
人鱼的耳朵并不像人类，他们的耳是透明的鳍，最长的鳍条约有十三公分，当他们变成人类时，顶端的鳍条并不能完全缩短到人耳的正常长度，所以辨认出人鱼的方法之一便是观察目标的耳部，如果对方的耳朵异常的尖，那么该对象有85.43%的几率是人鱼。
晴人不知道他那科学狂人老爹是怎么得出85.43%这个无比精确的数字的，在那个条件艰苦的年代得出这种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其真实性的确有待商议。
远方有一道蓄力已久的海浪正翻腾着白沫气势汹汹地朝沙滩奔来，晴人估计自己要是稳着不动的话浪花绝对能给他免费洗个澡。
于是晴人赶紧合上笔记本并将它塞进包里，他抓着背包站起来粗鲁地用另一只手拍了几下屁股弄掉大部分缠人的沙子，然后弯腰提上湿淋淋的鞋子转身向城镇走去。
转眼之间海浪龇牙咧嘴的狠狠冲上了沙滩，不过它穷尽一身力气都没能碰到青年的脚踝。
——咲森岛。
咲森是吉奥尔国边上的一个小岛，人口不多但设施完备。时缟晴人是土生土长的咲森人，这个岛屿的人们靠大海为生，渔业发达，但很不凑巧的是晴人住在城镇中心受的是书本知识的熏陶，对渔业一窍不通，更别说神秘莫测的大海了。
但晴人却对深海的住民十分感兴趣。
——也就是人鱼。
在这个世界，人鱼并不是只能存在于传说中的虚无缥缈的生物，他们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在海洋里拥有自己的帝国——多尔西亚。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多尔西亚帝国位于深海的某处，国家由雌性人鱼执政，这是因为在人鱼种族中雌性人鱼普遍比雄性人鱼要强大，雄性人鱼在她们眼中是繁衍后代的工具，毕竟实力就是生存的准则。
至于多尔西亚人鱼帝国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光景，由于陆上人类科技还发达到能到深海一探究竟，目前并没有详细资料。
不过人鱼的资料却意外的详尽——这自然是世界所有科学家和人鱼学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笑话，有资源还怕整不出资料？”
晴人记得他小时候向时缟聪一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后，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叼着一根卷烟，含糊不清的这么回答道。
等晴人识字后，时缟聪一为了能把他的人鱼研究事业发扬光大，就扔给晴人一本他亲自撰的写人鱼手记。
于是晴人从此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当初晦涩难懂的实验记录和资料，随着晴人年龄的增长逐渐明朗生动起来，他对人鱼这种生物的兴趣也更加浓厚了。
不知何时海浪翻滚的水声被嘈杂的人声所代替，晴人勉强把脚塞进濡湿的鞋里去，侧身躲过鱼贩子们扛着的厚实木板，避开他们拖在地上的腥臭渔网后继续向家的方向前行。
“哎呀，晴人又去海那边了吗？”
“嗯，犬冢伯母早上好。”
“你这孩子还真是有毅力啊，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该说不愧是科学家的儿子吗哈哈哈哈……”
“哪里……”
晴人不好意思的笑着搔了搔头发，但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指甲缝里大概有很多沙砾，便又尴尬的把手放了下来。
面容沧桑的中年女人用破旧却十分干净的围裙擦了擦手，轻车熟路的从柜台下面摸出一个纸袋，递给晴人的时候眼角还浮有细密的笑纹。
“来，今早的第一炉甜饼，这次我还加了点咖啡粉，算是创新吧~”
“唔，好棒，谢谢伯母！”
晴人将装着甜饼的纸袋放进背包里，虽然浓郁的酥香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胃了，但他还是决定回家把自己清理一下后再享用早餐。
“那么我回家了，伯母再见。”
“再见，一路小心！……啊，要是久间那个臭小子也像晴人一样规矩就好了，谈了恋爱就喜欢瞎跑……”
晴人自动把犬冢伯母最后一句嘀咕给过滤掉了，以前每每听到伯母对友人的“抱怨”，他在觉得好笑同时又有些羡慕，而为了避免这种复杂的情绪他掌握了“不去听，不去想”的技巧。
母亲啊……
晴人无言地颠了颠背包迈开步伐，在阳光的地毯上踩下一串暗色的鞋印。
从身后涌来的风里依旧裹挟着海水的咸味，潜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今天，和无数个平常日子长得一模一样………？！
“唔啊——！”
城镇的早市永远是人挤人，晴人稍不留神就被某人无意推搡了一下，而鞋子又是湿的，这直接导致他脚底打滑失去了平衡，向前边倒去。
不过他无缘和满是污渍的地面来个亲密拥抱了。
——胳膊被谁用力拉住了。
……只不过不是一般的用力。
晴人站稳后做了个深呼吸，虽然胳膊有些疼，但他还是心怀感激的向旁边的救命恩人看去。
“太感谢……了。”
诶，没人？
真相是人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已经往前边走出了几步。
晴人无奈地摸了下鼻尖，他赶在后面的人挤上来之前快步走过去，看那人的身形和着装应该是名男性，怪不得力气这么大。
“那个……”
晴人叫住了离他只有半步之遥的人，后者应声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但此时他却不能成功的出声道谢了。
因为晴人在这人转头的时候，视线碰巧撞到了对方如月辉般银白的发丝间露出的异于常人的耳尖。
——如果对方的耳朵异常的尖，那么该对象有85.43%的几率是人鱼。
晴人仿佛是被脑海深处人鱼诡谲的歌声所蛊惑了，他冲动地拽住了那人的手臂，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炽热眼神盯着对方冰冷且戒备的紫色眼瞳，满含期待地轻声问道：
“……你是、人鱼吗？”
2.
"……到海那边去。"
从那两片薄唇中发出来的声音有些低沉，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命令意味儿，再配上男子虽然俊美却比风暴天气的长空还要阴沉的脸色，这一切都让晴人有种被威胁的感觉，就像那些牛仔小说里主角被劫匪用左轮手枪抵住后腰一样。
他本以为人鱼的声音会更加美妙空灵一点，不过这慨叹在下一刻就消散了。
——事实上是他无法再思考。
“到海那边去。”
人鱼再一次命令道，这次的声调平添了一分诡异，晴人甚至能看到空气不寒而栗的波纹，字词像是浮上海面的气泡，随波逐流，最后飘进了晴人的耳中，最后在大脑脆弱的破裂，这仿佛是一场巫师所作的仪式，气泡的破碎只为换来海水的漫灌。
他最终沉溺在了海洋的怀抱里，视觉被海底深邃的黑暗剥夺，耳边是无边无际的静默。
他身外的水一开始像襁褓般紧紧地包裹着他，后来却化身为无数条细长透明的致命海蛇，企图利用任何一个通道钻到他身体里去，将五腑六脏啃噬殆尽。
他那被海水冻得麻木昏沉的头脑终究在濒临死亡的恐惧里清醒了。
“唔啊……！！！”
晴人夺回大脑神经中枢的支配权后就迫切地张开嘴呼吸，却呛了满口的苦涩海水，他慌忙把水从嘴里吐出来，一溜泡泡便摇摇晃晃的往上窜。
晴人花了几秒钟才弄清楚现在的危急状况：他趴在白色细沙上，整个上半身都浸在水里，而头顶的海浪正打着节奏不紧不慢的给他搓洗裤子。
他虽然想挣扎着爬起来，但后背被谁用力地踩住叫他的膝盖弯曲不能，手掌撑在细软的沙滩上拼命借力可惜毫无效果，反而因为多次的失败搅得面前一片浑浊。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人鱼的手里。
晴人在肺部氧气越来越稀薄的痛苦中绝望的想到，窒息感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上他的心脏并慢慢深入，仅剩的那点意识随时都能融入大海。
不过晴人并没有一窥上帝真容的荣幸，他的心跳十分缓慢却没有停止的意向，水里的氧气不知发现了什么渠道，竟忽然跑进了他的肺中，安安静静的延长那条着生命线。
于是他再次安心的躺进了大海的臂弯，只不过这回他的眼前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可怖黑影，而是透过海面的柔和日光。
一会儿，晴人感到身后有一股来路不明的力量阻止了他的下沉，将他向那片亮色用力推去，他迷迷糊糊的看着那光芒离他越来越近，最后耀眼得触手可及，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咳……咳咳……哈……”
晴人躺在潮湿的沙滩上拼命的喘气，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大概因为之前咳嗽过头了，他的脸颊烫得不得了，当然蓝天上高悬的太阳也出了一份力。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尽心尽力的替他驱赶依附在皮肤上的冷意，不过这种舒适的伺候晴人没享受多久就被另一道声音泼了一身冰块，刹那间所有的力气都连滚带爬的回来了，他猛地坐起身来，紧跟着手脚并用向后挪了几下以便为逃跑争取点时间。
——遍体生寒。
“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自主摆脱人鱼的蛊惑，胸口毫无起伏的闷水里半个小时还能活下来，由这两点推导出来的结论是——你是半人鱼者。”
杀人未遂的人鱼站在晴人前方不远处平淡地念着陈述句，不过眉间的一小块儿阴影让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另一方面，对方以严峻的表情所说的那番意义不明的话却惊得晴人瞳孔微缩。
“半人鱼者”是时缟聪一偶然创造出来的。
当人鱼处于发情期时，雌性人鱼通常会用真实姿态与雄性人鱼或人类交配，受精成功率几乎是100%。因为人鱼的体质较为特殊，她们在怀孕初期的能量效消耗是平常的三倍，所以在那之后她们会立即进入一段时长不定的饥饿期，为了补足营养雌性人鱼除了会迅速吃掉交配对象之外还会捕食大量人类（这也是一个人类忌惮人鱼的重要原因），最终不管是和雄性人鱼还是男人交配，她们生下来的婴儿都是人鱼。
如果雌性人鱼以人类形态和人类交配呢？
她们还会进入饥饿期吗？
生下的是人鱼还是人类？
时缟聪一这么一想就停不下来了，于是他兴奋地联系了吉奥尔科学院的那伙人，对方表示很感兴趣并千里迢迢的赶来。后来他们在咲森岛上人鱼经常出没的沙滩日夜蹲守，终于用某种不太光彩的手段捕获了一条刚化作人类的雌性人鱼。
虽然人鱼就算化成人类后力量还是要比普通人强上两倍，但他们遇上铁器就彻底没辙了，因为铁一向是人鱼的克星，人鱼光是靠近它就会被削弱力量，如果直接接触的话人鱼的皮肤会被严重灼伤。
总而言之，被抓获的人鱼尽管恨不得把这些阴险狡猾的眼镜儿撕碎吃光，但由于她的四肢都被包了布料的铁枷牢牢锁住，她也就只能在脑内诅咒一下。
而时缟聪一又是个很有科学献身精神的男人，所以他为了寻求真理成为了实验的志愿者，捐出了自己的米青子让人鱼受孕。
哦，你们要相信时缟聪一绝对是一心一意为科学的，他已经和科学结婚了。
后来人鱼大概是想通了，就当被小鲨鱼咬了一口，她在怀孕之后终于安分了下来，像完成任务一般老实应付每天的检查，哪天心情好了还会和时缟聪一聊上两句关于多尔西亚的事情。
终于，在一群书呆子为时十个月的悉心照料下（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记录数据） ，人鱼分娩了。
——不负众望的，没有进入饥饿期的人鱼以人类姿态生下了一个人类婴儿，也就是时缟晴人。
至于人鱼呢？时缟聪一在晴人出世后就把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鱼放回了大海，而对方毫不留情地甩了前者一尾巴水之后就消失在了波涛之间，她表示没有在变回人鱼的瞬间就抓破时缟聪一的喉咙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半人鱼者的出现无异于是在科学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那些整天藏在研究室里的老头子们差点激动得两眼一翻，纷纷跑到咲森这个小岛上围观晴人这个注定成长在单亲家庭里的可怜婴儿，并且对他进行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实验。
“晴人，你完全不用害怕大海，可以说海洋就是你除了咲森外的第二个家……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会淹死呢，我们把还是婴儿的你放在水里半天都没问题的！你在接触水的瞬间就安静下来了，环境适应格外的顺利，嗯，果然是带有人鱼基因的啊……当然我们有关注心电图的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3.
男人神经质的笑声刺激着脆弱的神经，晴人赶紧摇摇头从童年阴影的魔爪里挣脱出来。
而一直抱臂冷眼观察着这边的人鱼恐怕已经把他的丑态看了个遍。
晴人咽了一口少得可怜的唾沫，当他发现舌根因此粘上了几粒沙子后就更加紧张了。
他浑身僵硬地盯着面无表情的人鱼，并且在心底琢磨着逃脱的时机，而为此他必须苦苦等待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不过好像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人鱼忽然嗤笑一声，仿佛是对晴人的临死挣扎表示不屑，他用脚尖踢了踢瘫在沙滩上皱巴巴的背包后命令道：“带上你的东西，时缟晴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欸？”
晴人一愣，他那颗容量有限的脑袋并不能迅速跟上人鱼的思路，不过他倒是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点。
“时缟晴人”和“换个地方说话”。
远方的沙滩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大概趁着是周末跑出来疯玩的。晴人心下了然：是因为有人在场不好下手吧……而“说话”其实有更深的一层含义……
晴人感觉自己又退到了悬崖边上，人鱼只需要一个手指头的力量就能让他掉下去。
而等得不耐烦的人鱼已经撇下他走出一段距离了，晴人这才回过神来，他两三步跑去弯腰捞起背包后就折返回去亦步亦趋的跟在人鱼身后。
他们正朝着集市的方向前行。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晴人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他把注意力分散到手里像裹面粉一样裹了层白沙的背包上，万幸的是它并没有被水打湿，应该是人鱼在将自己弄到水里（或者是自己无意识作死）之前把背包从他身上给拽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隔着障碍物不好踩？
几下拍干净沙子后晴人有些心急的打开背包，里面的几本资料、装甜饼的纸袋还有那个最重要的牛皮笔记本都一个不差的呆在里边，只不过书本都有被人翻过的迹象。
晴人硬生生的吞下了“你为什么知道我名字”这个愚蠢的问题。
又是一阵不着边际的猜测之后，晴人发觉他们走到了城镇边上，身边路过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其实他本可以随手拉住一个看起来身强体壮的渔夫大喊救命人鱼要杀我，不过这么做有很大几率是别人只会翻个白眼当全身湿透了还沾满沙的他是神经病。
还有，他并不想这么做。
晴人看着人鱼有些卷曲的银色尾发和挺直的腰背，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你带路，到你家去，别想耍花招，我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拧断你的脖子，时缟晴人。”
人鱼转头看向他，发号施令的同时仍不忘加上血腥的威胁。
面对那双瞪着自己的满是不信任的紫色眼睛，晴人无奈地摸摸鼻尖，他在走过人鱼身旁的时候下意识的缩起脖子，结果换来了人鱼的一声嘲笑。
……
时缟家并不大，若单单只放家具的话住下两个生活不拘小节的男人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再堆上时缟聪一那些来路不明的收藏品的话，这个空间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说起来，晴人还是第一次把陌生人领进家门，这个家他带回来的客人也只有青梅竹马指南翔子和学长兼好友犬冢久间。
——更何况这个"陌生人"先前还企图杀掉自己。
“……那个，你的名字？”
晴人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打断了人鱼像个挑剔的租客一般对客厅陈设的审视。
“你应该知道的吧，时缟晴人，人鱼在海里都是用声波交流的，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晴人无视了人鱼的讽刺，难得有些执拗的继续说道：
“一定有的，人鱼变成人类后不能发出超声波，所以他们才会学习人类的语言，为了方便在陆上交流，他们会取人耳能听到的名字，所以告诉我吧，我总不能一直叫你‘人鱼先生……’”
人鱼挑了挑眉毛，脸上第一次出现除了冷漠和嘲讽之外的表情，晴人觉得那虽然没到惊讶的程度，但总归带了点意外。
“艾尔艾尔弗。”
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像吉奥尔的语言。
“艾尔艾尔弗，”晴人莫名的愉快起来，他的嘴角挂上了一贯的微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先去清理一下？”
晴人尴尬的指了指经过阳光的蒸发已经干了大半却还残留有很多沙砾的衬衫，他想起路人的纷纷侧目以及犬冢伯母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时发出的惊叫，虽然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不过晴人可没胆子去指责对方，反而还征求起了艾尔艾尔弗的意见。
“给你五分钟，时缟晴人。”
于是晴人飞快地冲进了浴室。
艾尔艾尔弗再次打量起这间屋子，几秒钟之后他绕过摆着整齐茶具和水果盘的茶几，径直走到放置了很多木箱及一个红木柜的墙角处。
木箱里乱七八糟的堆了很多材料各异的盒子，艾尔艾尔弗并没有“没经过别人的允许就不要乱动人家东西”的概念，不过就算有人这么教育他他也不打算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对于“野蛮”的人鱼来说，这种人类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可笑。
所以他随手抓起一个做工精巧的木盒打开来看，血红的绒布上面死气沉沉的躺了一个样式古朴指环，黑色的指环外侧有一个尖锐的金属突起，像是在尖端涂上毒药就能进行完美刺杀的工具。
——阴险的人类。
不过艾尔艾尔弗没有把戒指拿起来细看的打算，他有些用力地关上了木盒，并因为恶心的铁味儿而蹙眉。
但铁的味道并没有就此消散，艾尔艾尔弗看向装了一扇玻璃门的木柜，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穿透了玻璃向他伸出干枯焦黑的爪子。
他厌恶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个木柜里挂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鱼叉，表面锈迹斑斑，长柄上很多喷溅型污渍，三个尖刺都呈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大概是那些猎物干掉的血液，而鱼叉持有者似乎有某种变态心理，他/她没有除净那些血迹多半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
艾尔艾尔弗不用想就知道这把铁质鱼叉是用来专捕人鱼的，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上边无数人鱼临死前的怨气和诅咒。
胃部忽然有些不适。
“你用了五分三十四秒。”
“已经不能再快了啦……艾尔艾尔弗？”
因为之前匆忙得连换洗衣服都忘记拿上，所以晴人腰上只围了一块浴巾就跑出来了，虽然他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但人鱼明显的表现出了不满，脸色十分的阴郁，晴人甚至看到了一丝具现化的杀气。
“……一分钟之内给我把衣服换上，时缟晴人。”
话音未落他便闪进了卧室。
4.
晴人这次只用了五十几秒，在穿好衣裤之后他还顺便用浴巾擦了几下头发，不过因为用力过猛导致他的发型乱糟糟的，跟刚睡醒一样。
他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艾尔艾尔弗正在翻看他的笔记本，晴人瞟了一眼发现对方的已读页数厚度可观，估计在他结束“海水浴”之前人鱼就看了不少。
“那个，艾尔艾尔弗，所谓的“说话”是指？”
“你先坐下。”
晴人老老实实地从餐桌旁拉了张椅子坐下，站在餐桌另一边的艾尔艾尔弗合上笔记本但并未让其离手，他皱起眉毛露出了那种晴人熟悉的严肃表情，后者不免开始紧张。
接着晴人听见人鱼沉声说：“时缟晴人，如果按照计划，你现在本该在多尔西亚，”这时艾尔艾尔弗停顿了一下，“不过一天之后你待的地方就会换到女王的肚子里。”
晴人为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发言而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他惊悚地睁大眼睛盯着一脸平淡的人鱼，但随后他便反应了过来：“言外之意是……计划有变？”
艾尔艾尔弗点了点头：“没错，但确切来说，是我擅自改变计划。”
“诶！？”
艾尔艾尔弗瞥了一眼过分惊讶的褐发青年，冷静的继续说：“至于我为什么这样做，答案就是这东西里。”他扬起了手里厚重的牛皮笔记本，这时晴人的心仿佛也和笔记本一同高悬着，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人鱼把笔记本摊开在手上并往后飞快的翻页，一阵纸张摩擦的干燥声响后
他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指着其中一处毫无感情的念到：
“我们抽取了一管半人鱼者的血液，并将其注射到一条重度昏迷的人鱼体中，大约十分钟后，人鱼的鳞片和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脱落，皮肤出现炎症反应；半小时后，心脏停止跳动；三小时后，人鱼细胞几乎全部死亡，并且骨头泛黑。我们都知道，人鱼在某些方面和人类是一样的，比如细胞死亡的时间。人鱼死亡后，精子、软骨和牙细胞生存时间可长达四天，但现在，这条雌性人鱼的所有细胞却在短短三小时中就死得一干二净……昏迷状态下的人鱼血液循环的速度会减慢，我们可以想象，将半人鱼者的血注入一条清醒的人鱼体中会发生什么。”
读到这里，艾尔艾尔弗有意无意的制造了一个换气的空白，“综上，我们得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结论——半人鱼者的血对人鱼来说是致命毒药，它能够在短时间内杀死人鱼。”
一室沉默。
晴人知道艾尔艾尔弗那双冰冷的紫瞳正睥睨着自己，但他不敢抬头对上那道极具压迫力的视线，同时他大概能猜到对方还在心里讥讽“振奋人心”这四个字。
他面前的空气突然变得难以撕咬起来，僵硬得无法下咽，他不得不再次忍受窒息的痛苦。
啪嗒。
一滴水无声无息的从他的发梢跌下，最后在他的手腕边摔得支离破碎。
他想，这可能是浴巾的漏网之鱼，也可能来自他的头皮里边。
艾尔艾尔弗念的内容他不是没看过，但也只看过一次，而且他完全不想再看第二遍，更别说听一条人鱼把那些绝对会令他们憎恶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念出来。
这使他倍感煎熬。
晴人打从心里抵触时缟聪一写的这部分东西，尽管这是关于半人鱼者（他）的事情，尽管他明白不能把人鱼当做人类，可这些粗略的记录和总结仍然让他觉得自己十分丑陋。
晴人知道做这些实验很正常，但他不知道做这些实验是否正确。
——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你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人鱼特征。”
——你是人类。
“你是人类啊，晴人，你是我最棒的杰作。”
人类？
人鱼？
半人鱼。
我生活在陆地和海洋之间不存在的缝隙里。
他的目光死死抠住木桌歪歪曲曲的纹路，一股毛骨悚然的怪异感像荆棘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并且还在不断滋长。
这罪恶的东西势不可挡地攻下他的喉咙，尖细的密刺让他痛得发不出声音。
——晴人无法说话，也无话可说。
“时缟晴人。”
人鱼的嗓音透着海水的寒意，但此刻晴人只想被这海水冻得再久一点，这样他就没力气去思考别的什么了。
晴人一直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艾尔艾尔弗叫他名字的瞬间便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他吸了一口重新变得松散的空气，然后再缓缓地吐出来，如释重负。
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晴人这么无奈地暗叹道。
艾尔艾尔弗等到晴人重新集中注意力后，把笔记本远远地扔到沙发上，大概是终于发现一直拿着的确有些重。
不过晴人心里倒是腾起些微妙的感觉。
——艾尔艾尔弗没有就近选择他面前的餐桌。
“关于半人鱼者的信息我们倒是有所掌握，比如，半人鱼者对人鱼来说就是一盘会移动的珍馐，他的味道比普通人类要美味很多倍，雌性人鱼和他交配后生下的婴儿会更加强壮……只不过我一直对这些所谓“前代流传下来”的资料持怀疑态度，现在更甚。”
艾尔艾尔弗眯起那双凌厉的眼睛，原本淡漠的表情霎时变得阴狠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凯恩那个家伙竟然要让莉泽露蒂吃掉半人鱼……说什么为了多尔西亚的未来，呵，真是可笑！”怒不可遏的人鱼忽然看向晴人，由杀意聚成的视线惊得后者一下子瞪大眼睛挺直了腰板，但晴人还是硬着头皮不要命地踩进雷区：
“凯恩是？”
本以为这会火上浇油，但艾尔艾尔弗只是冷哼一声，抿了下嘴唇继续说，出人意料的是语气竟稍有缓和：“用人类的话来说，凯恩算我老师兼上司，在多尔西亚的地位仅次于女王。凯恩野心勃勃，他和用发光器诱捕猎物的蝰鱼一样虚伪狡猾，偏偏那家伙基因突变，实力又在普通雌性人鱼之上……我和同事都知道他一直对王座图谋不轨，因为我们就是为此被他培养起来的，作为扳倒女王的工具。”
工具。
晴人不悦地皱起眉，他愤懑的想着：艾尔艾尔弗才不是工具呢。
——他在潜意识中把“为一条不久前还企图溺死他的人鱼抱不平”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你最好不要有‘这是人鱼的政治斗争，跟我无关’的天真想法。”
说到这里，艾尔艾尔弗朝墙角的木柜示意性的抬了抬下巴：“时缟晴人，你去把那个打开。”
被点名的人自然知道那里面有什么，所以晴人在困惑之余还十分的心虚，但他还是遵照人鱼不容抗拒的指令走到木柜前，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轻轻打开了玻璃门，只是动作有些迟缓。
铁的腥味没了玻璃的阻挡便肆无忌惮的涌向他们。
晴人往后退了一步，给站到身边的艾尔艾尔弗让出位置，不知为何他心里隐约有些焦躁，所以并未离得过远。
他回想着刚才用余光瞟见的艾尔艾尔弗神情淡然的脸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哪儿呢？
哪里不对呢？
然后晴人眼睁睁的看着人鱼毫无预兆的抬起手臂向前探去，他仿佛看见对方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无所畏惧地剖开了黑色铁雾，而那黑雾在被穿透之后又迅速附着在那条看起来纤细无力的手臂上。
——艾尔艾尔弗就这么握住了鱼叉。
5.
晴人确信自己在人鱼的手掌贴上叉柄的那一刻心脏骤停。
但心律只停了一拍便急速飙升。
“艾尔艾尔弗！！！！”
回过神来的晴人失控地大喊一声后便手忙脚乱抓住艾尔艾尔弗•简直胡来•人鱼的肩膀往后用力一扯，后者的手方才松开了极度危险品。
看着艾尔艾尔弗露出嫌弃表情的脸，晴人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好像碰铁的人鱼是刚才发出惨叫的他才对。
“有必要这么慌张吗，时缟晴人。”
“手！快把手掌摊开！！痛的话别忍耐！！！”
晴人虽然对即将见到的残酷伤势而感到害怕，但现下他也想不了那么多，所以他着急地去拉人鱼的那只手腕。
结果在他碰触之前，艾尔艾尔弗便气定神闲地摊开了手心。
“我说了，没必要慌张。”
在人鱼受伤的手掌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晴人伸出的手便僵硬在半空中。
并不是说那伤况骇人令他大脑空白，而是……那远远不到灼伤的程度。
没有渗出，没有水疱，没有任何灼伤的明显特征。
——仅仅是发红。
就像只是接触了某种温度较高的东西。
晴人一声不吭地盯着那片鲜艳的红色，他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颤，数不清的疑问乱糟糟的堆积在脑中却找不到释放的出口，随即他产生了对于未知的恐惧感。
这是什么？
为什么没有被灼伤？
这和我知道的不一样。
你又是什么？
艾尔艾尔弗在这时收回了手，借此来逼迫晴人直视他。
“这是进化。”
他听见人鱼平静的说道。
——进化。
晴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些疑问在得到这个不太真实的答案后便一同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震惊之后的茫然。
“所有的人鱼……都进化了吗……？”
他的嗓子有些发哑，他恐于听到那个他不愿听到的答案。
所幸的是艾尔艾尔弗摇了摇头：“并不。目前为止，我们所获知的进化人鱼只有五条雄性，也就是我和我的同事，当然，未来肯定会出现更多。”
晴人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并不愚蠢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凯恩把你们集合起来……还有其他目的吧。”
他的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滑动，接着他惊异于人鱼嘴角勾起的一个类似于赞赏的笑。
“看来你的智商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时缟晴人。进化后的人鱼，不再畏惧铁，他们可以靠近它而不会被削弱力量，他们可以触摸它而不会被一下子灼伤，只需忍耐还在接受范围内的疼痛。”
这时艾尔艾尔弗的笑容在晴人看来意味深长，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心脏像是挂上了一个千斤重的船锚，然后被它拖着沉向无底的深海。
“凯恩曾经问过我，当没有克星的人鱼登上陆地，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力量，人类该作何应对。”
“不如就由你来告诉我答案吧，时缟晴人。”
艾尔艾尔弗牢牢盯住在他抛出这个过分尖刻的问题之前就低下头沉默不语的晴人，莫名有些不快。
震惊得无法说话？
只有这种程度吗，这家伙。
遗憾的是，艾尔艾尔弗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准确分析人类的心理，比如下一刻他就在时缟晴人那儿受挫了。
一直埋着头的晴人突然飞快地伸手抓住了艾尔艾尔弗的手臂，并且力道之大似乎生怕对方会挣脱开来，然后他一声不吭地拉着对方往盥洗室大步走去。
事实上只要艾尔艾尔弗想也的确能轻易挣开，顺道折断晴人的手腕。
但是他没有。
这大概是因为他确信晴人没那个能力伤到自己。
“你要干什么？“
晴人好像没有心情回答艾尔艾尔弗镇定的问话，他把后者带进盥洗室后就急切地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争先恐后的从那窄小的圆孔里奔涌出来，溅在大理石洗手盆里哗哗作响。
紧接着他放轻了动作把艾尔艾尔弗碰铁的那只手谨慎地送到水流下，冰凉的液体顿时淋湿了人鱼不自然发红的手心，随之为其覆上了一层温和的水膜。
火燎般的疼痛终于得到缓解。
“水会加速人鱼伤口的愈合。”水声响了好一会儿晴人才闷声解释道，但这之后他又皱着眉毛闭口不言了。
艾尔艾尔弗表面上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但晴人强硬的态度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难道说他在意的地方只有“只需忍耐还在接受范围内的疼痛”？
真是不可理喻的人类……或者半人鱼。
他突然烦躁起来，狭窄封闭的盥洗室闷热不堪，这个空间的氧气似乎稀薄得根本经不起消耗，他的呼吸逐渐变得不顺畅，肋骨里的那块潮湿的软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握住，接着心脏传来了难以形容的酸胀感。
这种感觉和他第一次跃出海面，在纯净如洗的天空下不偏不倚地抓住一只正叼着两条小鱼扑腾着翅膀向上飞去的白色海鸟时的心情有那么一点相似。
但两者终归不同，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并且令他不安。
艾尔艾尔弗从未有过窒息的体验，不管是海里还是陆上他都能呼吸自如，所以现在的状况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让更多的氧气灌入肺里……还有让自己的视线从时缟晴人神情专注的侧脸上移开。
他选择打破沉默。
“话说回来，时缟晴人你大可安心，虽然凯恩是个狂妄的野心家，但莉泽露蒂、我们的女王却希望远离人类，她在位的这些年来一直主张人鱼除非必要不得捕食人类，最好不要与人类接触，因为人鱼并不是以人类为主食……你应该注意到了吧，近来渔民出海的失踪率大幅下降，遭到人鱼攻击的货船也少了许多，这都是女王的功劳。”然而他话锋一转，“不过，要是让凯恩得逞，后果将不堪设想，人类安稳的生活恐怕就到此为止了，可以说，人类的命运就掌握在身为半人鱼的你的手里，时缟晴人。”
嘈杂的水声在这时突兀地停下了。
晴人的手指从水龙头的螺旋式手柄上抽离，他从墙壁的金属架上抽了一条毛巾，然后把艾尔艾尔弗伤情明显好转但仍透着淡红的手掌拉到跟前，耐心的用毛巾一点一点擦干伤口周围的水渍。
艾尔艾尔弗一直冷冷地盯着晴人半垂的眼睛，比耐心，他不可能输。
果不其然，时间没过多久晴人便败下阵来。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艾尔艾尔弗，表情有些复杂，开口的一瞬声音还略微发哑：“艾尔艾尔弗，你根本不用以身试险，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因为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人鱼不屑骗人……至少你不会。”
时缟晴人没有在最后加上“我觉得”“我认为”这之类的臆测词。
他究竟何来自信说出这番笃定的话？
艾尔艾尔弗试图从晴人那双承载了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的浅蓝眼瞳里看出什么。
生气？
担忧？
是无意义的虚假同情？
还是骗取信任的阴谋？
他没由来的再次烦躁起来，盥洗室剩余的氧气似乎岌岌可危。
“看来我刚才的警告你都当耳旁风了，时缟晴人。”
“诶！？没有没有我有认真听的！！！啊……是真的啦艾尔艾尔弗！！”
晴人急忙追上突然转身走出盥洗室面带愠怒的人鱼，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对方了，但不管怎样他觉得自己还是先道歉比较好。
“对不……”
“道歉无用，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晴人一愣，“我的处境？”
艾尔艾尔弗蹙眉思索了几秒钟后说道：“凯恩让我在人鱼发情期之前把半人鱼带回去，也就是一个月之后，不过事实上他并不信任我，在此期间他必定会派另一条人鱼寻找你，如果被凯恩发现了你的存在，你我肯定难逃一死，虽然有个先后顺序……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留在咲森看住你，顺便查点资料，不过在那之后我就没办法了，你不可能一直呆在咲森，否则很容易被找到，所以这段时期内你必须做出决定。”
晴人莫名其妙的在心底重复了一遍“你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因为我碰巧一个月后要去吉奥尔，如果情况需要我可以在那里呆上个一年半载……”但晴人似乎并不想进一步说明，于是他立刻转移了话题：“但是你在咲森滞留这么久反而会更令凯恩怀疑吧？”
“没关系，凯恩并不知道半人鱼在咲森岛上，所以他才会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让我在吉奥尔及其周边岛屿寻找，幸运的是我只花了一半的时间……总之这并不构成影响，至于派出的另一条人鱼，”他停了一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进行日常点餐，
“只要杀了就好。”
晴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毛巾。
——果然是人鱼啊……真正的，人鱼。
艾尔艾尔弗冷瞥了傻站在那儿的晴人一眼，然后向门口走去，这时晴人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忙叫住准备离开的人鱼。
“艾尔艾尔弗，你其实可以住我这里的，老爸常年在吉奥尔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留下来也……”
“你以为我住得下去吗，时缟晴人？”
人鱼脸上的嘲讽笑意让晴人几乎在瞬间想起了他身后那个连玻璃门都还没来得及被关上的木柜。
进化的人鱼虽说不害怕铁，但厌恶这一点肯定没变。
“这把鱼叉可是刺中过十条以上的人鱼呢！”时缟聪一当时这么得意的跟他介绍。
而现在他竟想让一条人鱼住在这么……的地方……他真是太差劲了。
“……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晴人艰难地低声道歉，但艾尔艾尔弗直到离开都没再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知道对方是在用这种冷漠抗拒的态度告诉他：道歉无用。
胃部有些难受。
他想起背包里还有一袋被遗忘了太久的甜饼，估计已经冷掉了吧。
晴人垂头丧气地把纸袋拎出来打开，却发现面上有块甜饼无缘无故的缺了一半，像是被人刻意掰掉了，而袋子里的其他甜饼也都是完整的。
难道是被“某人”吃掉了吗？
他突然振作起来。
还有一个月，他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还有一个月！
6.
晴人一整天都没看见艾尔艾尔弗。
通常情况下艾尔艾尔弗早上和下午会泡在咲森大学图书馆看一些人类行为学以及语言学方面的书籍，虽然晴人不知道没有学生证的人鱼是怎么混进去的，但他还是聪明的没有问这种愚蠢问题。
但是晴人今天中午去图书馆的时候在里边转了几圈都没看见藏在摞得高高的书山之后的人鱼。
结果他手上的那杯热咖啡只好空虚寂寞的冷掉了。
晴人在大学食堂用完午餐后去犬冢家的店里买了一袋栗子味的羊羹，顺便和不得不代替跟闺蜜出去聚会的母亲看店一脸相思成疾的好友聊了几句，却措不及防的被对方一句无心的：“晴人你这小子最近是不是恋爱了？”给吓得浑身一僵。
人类怎么可能和人鱼结合呢，更何况那还是条雄性。
……没可能吧。
晴人自动忽略了他就是人类和人鱼（虽然并没有爱）的结晶这一事实，然后打着哈哈把狐疑的犬冢久间糊弄过去。
最后他下午也没在图书馆看见艾尔艾尔弗。
哪里去了呢？哪里去了呢？
晚上晴人回家之后把羊羹放进储物柜，一边努力思考着人鱼离奇失踪的理由，一边用拆信刀割开印了吉奥尔科学院院徽的红色封蜡。
心不在焉的浏览完内容简短的信件，唯独右下方的日期黏住了视线，晴人盯着那串数字，大脑空白了几秒后才不小心想起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原来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啊。
晴人又倒回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些如爬虫般扭曲的黑色字体，数分钟后他绷着嘴角把信纸随手扔在了茶几上，好吧，他根本看不进去。
已经回去了吗，艾尔艾尔弗……
他失望地看向窗外泛着橙黄的天空，似乎这样的景色能让他暂时忽视这种大概和今天的友人差不多的忧郁心情。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来的海风掠过一幢幢矮房牵扯着树梢晃动，最终钻进窗框步履轻盈地踏上了他的耳畔。
……到海那边去。
海风趴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私语：
到海那边去。
晴人欣然接受了它的提议，从书桌边儿提了一盏落了层灰的煤油灯并且把它点上，玻璃灯壁逐渐变成了和天空相同的颜色。
到了海边后夜幕就该降临了，晴人这么想着，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但接着他又想到，自己一个人莫名其妙傻笑起来的样子要是被艾尔艾尔弗看去了一定会遭白眼的吧。
于是他赶紧调整了面部表情，就像人鱼正站在他身边一样。
……
咲森岛东边的沙滩曾是人鱼经常出没的地方，在人鱼和人类之间的矛盾显现出来之前，咲森岛民对人鱼抱着一种敬畏好奇的态度，所以他们在知道那片沙滩十分受人鱼欢迎之后纷纷要求镇长在那里弄个标志性建筑，当时的镇长考虑到这可能会提高咲森的知名度并由此带动经济发展，也就高高兴兴同意了。
不久，那里多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石的正面刻了咲森岛三字，而岩石上方的横截面固定了一座金色的人鱼铜像。
“真美丽啊，人鱼的铜像。”
围观的人们都赞不绝口，他们心满意足的想着：这样一来光顾这里的人鱼也会高兴的吧，说不定还会带来其他人鱼。
——但他们很快就改变了这种乐观想法。
新上任的镇长指南隆治在意识到人鱼并不是什么友善的生物后便迅速将人鱼铜像拆除了，却将岩石保留了下来。
所以晴人和指南翔子从未见过那尊铜像，印象当中只有那块对那时的他们来说高得仿佛突破天际，只有指南隆治才能把他们抱上去坐着的咲森石，但他们是知道曾经有那么一座铜像存在的。
美丽的，人鱼的铜像。
尽管夜幕早已降临，晴人仍远远地看见了那块硕大的岩石，不过石上多了个人影，他的视力一向很好，估计是受了人鱼基因的影响。
他提着发出橙红温暖光晕的煤油灯向那边一步步走进，沙子在脚底发出轻微的声响，夏夜凉爽的海风在身上吹起了一点儿鸡皮疙瘩，他伸手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衬衫，额前的头发不停扫到他眯起的眼睛，让他觉得有些痒。
晴人当然不会以为岩石上的是那座行踪不明的人鱼铜像。
——那只能是他找了一整天的人鱼。
晴人关掉了煤油灯，在离咲森石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点距离已经足够了，靠太近的话肯定会被敏锐的人鱼给发现。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看到人鱼形态的艾尔艾尔弗。
明亮的月光将一切都照耀的清晰可见，坐在岩石上的人鱼正眺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他那长长的银色鱼尾拖曳到白色沙地上，比石头都还要坚硬的鳞片层层密布在鱼尾上，光滑的表面折射着水一般的流光，剪刀状半透明尾鳍的末端带了点紫色，薄而灵活，他能想象艾尔艾尔弗有多少次靠这条尾巴迅速摆脱鲨鱼的穷追猛打，但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人鱼鱼尾附近的肌肉能够轻松拍裂人类的头盖骨。
雄性人鱼和雌性人鱼不同，他们的指甲短而锋利，指尖长有大约一公分的白色倒钩，这能让他们能轻易地抓烂人类的肉。深紫色的棘刺顺着人鱼的脊背向外突出，一般情况下平贴着的紫黑背鳍此刻完全舒展开来让他显得更具侵略性，接近黑色的棘条粗大、尖锐并且危险，人类若是被那潜藏着剧毒的棘刺刮破了皮，那么几秒钟之内就会等来死神的镰刀。
不过艾尔艾尔弗一直垂到腰部的有些卷曲的银发让背上的利器稍微显得不那么恐怖了。
他的头发有些湿润，同漂亮的耳鳍一样挂了很多碎钻一般的水珠，闪烁着奇妙的亮光，就像夜空中的星尘随性的散落在上面，而月辉则化为了那些银白的发丝。当它进入海水中，便会像柔软的海藻一样缓慢地随波漂浮，那是种和艾尔艾尔弗冷硬的气质并不相符的柔软，但在晴人的脑海里却是如此和谐。
哦，对了，还有那双眼睛。
艾尔艾尔弗恰巧在这时向晴人这边看来，那双比紫水晶都还要剔透、纯粹的眼睛毫无遮拦的迎上了他的视线，晴人能透过他的瞳孔看到深邃的海洋。
那就是海中的宝石，就算是幽暗的深海也无力埋藏它奇妙的光芒。
——摄人心魂。
7.
“时缟晴人，你还要站在那里看多久。”
人鱼半流质的冰冷声音仿佛具有穿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风墙的力量，最终一分音量都不曾减弱的清晰传达到晴人的耳边。
“唔，艾尔艾尔弗。”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吗……晴人无奈地摸了摸同样冰凉的鼻尖，他其实希望能在原地站得更久一点，说不定一直加速的心跳会就此慢下来。
不过晴人还是乖乖的向那边靠近，并且有些郁闷发现他这些天以来几乎听从了艾尔艾尔弗所有的命令，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把这归结于人鱼声音特殊的力量。
在晴人快要走到咲森石边上的时候忽然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他弯腰把那东西捡起来竟发现是那是一堆衣裤……好吧，艾尔艾尔弗的衣裤。
晴人脸上莫名有些燥热，他心烦地赶走脑袋里自作主张浮现出的某些画面，然后默默的把衣物抱在怀里走到石边。
艾尔艾尔弗往旁边挪了下空出个位置，并在晴人坐上岩石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因为后者没有感到疼痛所以很快反应过来：人鱼指尖的那些勾刺都消失了。
“这也是……进化吗？”
“嗯。”
晴人惊奇的眨眨眼睛，虽然他很想握住人鱼的手仔细观察一番，但这也只能想想罢了。
——握住艾尔艾尔弗的、手。
他盯着海上那轮大得有点离谱的月亮，与那皎洁的光华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反倒是他身边的人鱼先开口了，话语却有些意义不明。
“人鱼不喜欢欠人情。”
“诶？”
艾尔艾尔弗啧了一声，不耐的解释道：“就是你之前给我买的那些东西。”
“啊……所以？”
其实晴人想说的是：“那些都不算什么的你不用在意”，但不知怎的今晚他特别想知道人鱼会为他做点什么。
放在平时他绝对不敢奢求。
“所以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趁我还没回去之前赶快问了吧。”
“只是问问题？！”
“不满？”
“……没有。”
晴人憋屈地揪住腿上的衣服，他把那上面有点倾斜的煤油灯摆正后开始拼命的思索起来。
他有太多问题了，杂乱得不知道先挑哪一个。
你今天去哪儿了？
你为什么要看那些书？
你到底喜欢哪种口味的羊羹？
你觉得咖啡加糖好喝还是不加糖好喝？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晴人感觉旁边艾尔艾尔弗的视线快要把他戳出一个洞来，他不得不加快速度，绞尽脑汁了半天后终于犹豫不决的挤出了一个问题。
“人鱼的眼泪真的会变成珍珠吗？”
结果他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得到了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
晴人一惊一乍的态度好像又惹恼了人鱼，后者烦躁地斜了他一眼后放慢语速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人鱼流泪，我自己也没有过，再说像人鱼这种生物真的需要用哭这种懦弱的方式来发泄情绪吗？他们通常会选择杀掉那个惹他们不快的对象来泄愤……而且我也不会无聊到去问长辈这种没意义的问题。”
这时人鱼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他难得戏谑晴人说：“但我还真没料到，科学家的儿子居然会问这种天真的问题。时缟晴人，你不会是生错性别了吧。”
“不是你叫我随意问的吗……”
晴人忿忿不平的抗议人鱼， 他赌气般地咬着脸颊内侧的肉，试图找出一个有科学水平的问题来反驳艾尔艾尔弗的嘲笑。
“……之前你说凯恩在多尔西亚的地位仅次于女王，那，多尔西亚并不只是单纯的母系社会？”
“可以这么说，因为在人鱼社会是实力决定一切，雌性人鱼的基因生来就优于雄性，所以她们的地位普遍高于雄性，但像凯恩那种人鱼属于特例，他的力量在普通雌性之上，只是不及女王……不，这我还不能妄下结论……总而言之，人鱼的实力越强，地位越高。”
“那你呢？”
“我……”艾尔艾尔弗蹙眉想了一下：“虽然是进化人鱼，但也只能勉强和雌性相匹敌……离凯恩还差得很远。”
听出了人鱼话里隐含的不甘心，晴人也跟着有点气闷，于是他适时换了个估计能让艾尔艾尔弗心情好点的话题：“说说你们的女王吧，丽泽…露蒂？”
“她的名字不是你能随便叫的，时缟晴人。”
“……抱歉。”
晴人突然有些后悔提到这个了，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腔里压迫着肺叶，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丽泽露蒂女王……她是个贤明的君主，智慧，温柔，端庄，强大，并且绝对公正。她对每一条人鱼都不带私心，也就意味着她并不轻视雄性，所以我们都很尊敬她……”
盈白的月光均匀的照耀在人鱼的身上，这使晴人能清楚的观察到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比如说，他先前凌厉的面容逐渐温柔下来，眼睛如同夜空闪烁着明亮的星辰，周身的气场变得比身后的树林还要平和宁静。
——就像一条不是每件事情都要深思熟虑的普通人鱼。
“……但这种少有棱角的性格也会给她招来麻烦，最大的一个就是凯恩，不过我绝对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绝对。”
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的晴人在艾尔艾尔弗表情阴沉下来的那一刻再次转移了话题：“话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在我之前还有别的半人鱼吗？”
人鱼挑了挑眉毛，他沉吟片刻后回答道：“有的话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然也不排除存在故意藏起来的半人鱼的可能。我个人的猜测是，先代人鱼发现半人鱼的秘密后，就要求他们的后代只能以人鱼形态和人类交配，久而久之形成一种人鱼默认的规则，没有谁想过去打破，而半人鱼的信息极有可能是后人误传再加上不怀好意的捏造。”
“明明有雄性人鱼，雌性为什么要大费周折的去找人类交配呢？”
艾尔艾尔弗哼笑一声：“时缟晴人，看来你的智商还是不够用，这种事情稍微想想就会明白：如果雌性人鱼只和雄性交配，那么雄性的数量会大大减少甚至灭绝，所以人类的牺牲的必须的。”
晴人用搔脸颊来掩饰自己脸上的苦笑，他多多少少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说自己天真了。
“难道雄性人鱼面前只有和雌性人鱼交配然后被吃掉这一条道路吗？那样的话太不公平了……”
“……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道路。”
8.
待两道紊乱的呼吸趋于平缓的时候，人鱼忽然抬手勾住晴人的脖子用他为数不多的力气往下按，后者差点以为这是要以某种干净利落的手段让他的颈椎断开……又或者他会得到一个像人类一样缠绵的亲吻。
但他的猜测水平一如既往的低。
人鱼只是将干燥的嘴唇抵上他的耳廓，然后嗓音沙哑的低声说：
“回去睡觉吧，晴人。”
——他毫无防备的被艾尔艾尔弗轻轻一推，最终坠入悬崖底下幽深的大海。
9.
——你将近两个月没有浮上海面了，艾尔艾尔弗。
——是吗，我没什么时间概念。
——这样下去不行……
——为什么不行？人鱼可不像鲸鱼，不需要浮上去换气。
——你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没有。
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艾尔艾尔弗用眼神告诉面含担忧的好友“你应该离开了”。
——艾尔艾尔弗……你自己小心。
阿德莱伊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无奈地转身游走，消失在静谧的黑暗之中。
艾尔艾尔弗蹙起眉尖，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其实阿德莱伊才是他们之间最能看穿别人心思的那条人鱼。
他谨慎的四顾一番后才向自己的领域游去，并且时刻注意着周遭水流的波动，因为凯恩极有可能会派人鱼监视他。
艾尔艾尔弗嘴边浮出一个冷笑，对方说不定已经察觉到那另一条寻找半人鱼的雌性是被他杀死的了，那条阴险的人鱼接下来只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正大光明的将自己除掉。
然后他就会将这个未完成的任务交给下一条进化人鱼。
古菲亚、哈诺因、伊克斯艾伊、阿德莱伊……凯恩会派出哪一条呢？
——但毫无疑问，不管是谁都有足够的能力找到时缟晴人，并把这个弱小的半人鱼者送到他的上司手里。
啧。
他的某处像是被箱水母的触手狠狠蛰了一下，霎时间传来了刺痛，而不足以致死人鱼的毒素在他的神经里飞速奔驰起来，几秒钟之内就蛮横的接管了他的大脑，并强迫他会想起某件“无关紧要”的事。
为什么不想浮上海面呢？
艾尔艾尔弗从以前就不是很热衷于欣赏晴空，比起每天都像那些无聊过度的人鱼一样浪费时间，他不如多考虑一下如何才能制定完美的捕食计划。
当然，碰上他心情好了也会探出海面呼吸点新鲜空气，顺便弄死一两只看起来愚蠢透顶的海鸟，却不会吃掉这些浑身都是羽毛处理起来十分麻烦的家伙，尽管鸟类的肉质十分鲜嫩。
不过现下艾尔艾尔弗自是没那种悠闲自得的心情……以及，他也不愿想到任何关于半人鱼者的事情。
——那很像时缟晴人的眼睛。
明明一走了之不就好了。
在艾尔艾尔弗倚着色彩绚丽的珊瑚礁冷眼看着那条雌性人鱼的尸体缓缓下沉的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一走了之，这样就能避免时缟晴人那一大堆的啰嗦话。
他被这雌性人鱼的指甲抓出几道颇深的伤痕，大多集中在后背，幸亏背鳍事先收了起来没有被对方撕裂。
要等伤口愈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远处银白色的鱼群风暴向这边气势汹汹地刮来，艾尔艾尔弗不想给这些呆头呆脑的海鱼缠上，他拧着眉毛直起身体，将一只在他面前慢吞吞摆动身体的小丑鱼拨到晃动着莹绿触手的海葵里去。
他望了一眼上方飘着模糊阳光的的浅蓝色海水，尾巴稍动便游离了那片被血液浸染过的水域。在雌性人鱼的尸体边转圈的几只大白鲨似乎放弃了分食的打算，那些毫无生气的眼珠此刻像是透出了某种不甘，最后这些猎手一齐搅乱了血雾，四散而去——它们并没有把主意打在他这条受伤的人鱼身上。
还是等到晚上吧。
艾尔艾尔弗到底觉得不告而别不太妥当，人鱼并非没有人类的感情，只是没那么丰富……或者深刻，更何况这一个月来时缟晴人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
——结果他没料到自己会以那种方式和时缟晴人告别。
在靠近多尔西亚海域的地方，艾尔艾尔弗缓缓停下，他注意到前方聚集了一群人鱼，而且都是雌性。她们绷紧肌肉，好奇或兴奋地死死盯着包围圈的中心，更确切的形容应该是，虎视眈眈。
——谁把凯恩大人请来，动作快点。
雌性人鱼尖锐的声波穿破森冷的海水直直刺入他的耳膜。
一种不安的预感如同深海无边的黑暗在心底蔓延开来，但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这其实是早有预兆的只是找不到一点根据，不过心脏铁般的沉重却无法避免。
——同时他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时缟晴人再遇。
艾尔艾尔弗并不想靠近那群明显图谋不轨的饥饿期人鱼，他游到高处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沉默的通过间隙观察正中央被一只雌性人鱼钳制住的半人鱼者。
褐发青年没像印象中的那样陷入昏迷，他意识清醒，只是神情十分疲惫，大约是受不了人鱼过快的速度和难以应付的水压，好在人鱼的基因发挥了作用没让他变成一滩肉泥。
他身上的衬衫和裤子破破烂烂，可能是无意义的反抗所造成的，尽管生命随时都会走到尽头但这家伙依旧没有安分下来，他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看起来漫无目的，艾尔艾尔弗并不确定凭他的视力是否真能从这浓稠的幽暗中抓住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该待在吉奥尔吗。
时缟晴人。
这时晴人像是有所感应，他突然抬起头向艾尔艾尔弗这边看来，那双就算在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也和晴空一样明朗的浅蓝眼瞳终于在两个月后再一次出现在后者的视野中。
——太好了，艾尔艾尔弗，我又见到你了。
艾尔艾尔弗知道晴人并不能发出声波，并且他连嘴巴都没张，但这番话却如此明确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跟挨在他耳边说话一样清楚……那仅仅是因为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但除此之外他还从里边读出了另一种东西——那被人类称之为“温柔”。
接着晴人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微笑不同于他以往在晴人脸上见到的所有笑容。
它多了一份坚定……以及悲哀。
然后艾尔艾尔弗看着晴人的左手慢慢碰上了右手腕，此刻他敏锐的发现对方左手食指上套了一个黑色的环状物，这个东西他似曾相识。
不过在他思索之前便先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儿——比落入咖啡的砂糖还要甘甜，散发着最能勾起人鱼食欲的芬芳。
周围响起很多道吞咽的声音，还有尖利牙齿摩擦的恐怖声响。
——而离时缟晴人最近的那条雌性人鱼早已迫不及待地咬下了他的第一块肉。
艾尔艾尔弗在那些面目狰狞的人鱼扑向“食物”的时候莫名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对半人鱼者的那番嘲讽性的问话：
“凯恩曾经问过我，当没有克星的人鱼登上陆地，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力量，人类该作何应对……不如就由你来告诉我答案吧，时缟晴人。”
——其实他自己已经在最后给出答案了，也就是“时缟晴人”。
尾声
没有人鱼追来。
绝对乱成了一片。
丽泽露蒂从此之后应该会对凯恩会有所警惕。
他的阴谋没能得逞。
陆上的人类暂时逃过一劫。
……你不是正期望这种幼稚童话般的完美结局吗，时缟晴人？
首先是肝。
然后是胃。
接着是肺。
最后是心。
他的鳞片开始脱落。
他的勾刺开始松动。
他的喉咙开始疼痛。
他的眼睛开始发热。
——全部都是因为时缟晴人。
艾尔艾尔弗的眼前忽然模糊了一下，随即他感到有个温暖的硬物砸在了他的手背，然后滚落到旁边暗红色的沙上。
——那是一个很小的白色球状物。
他为了阻止某种未知液体的涌出而闭上了眼睛，于是白昼变成了黑夜。
只是没有月亮。
“人鱼的眼泪真的会变成珍珠吗？”
艾尔艾尔弗听见晴人在他耳边又一次小声问道。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转头就能看见那双闪烁着生命光芒的浅蓝色眼睛。
但是他没有。
你在期待什么呢？
这样做有什么用？
人鱼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答案。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仍旧给出了和那晚相同的回答。
他说：
我不知道。
—End—
附言：
1. 这文真的和清明节一点关系都没有！！！！！！！！！！！提前一天发布以示清白！！！！！！！！！_(:з」∠)_
2. 关于丽泽露蒂：在这里她被设定为一个令艾尔弗尊敬的女性形象，和爱情无关……对不起请原谅窝自作主张的QAQ！！！！！！！
3. 关于凯恩：他就是个基因突变的变态人鱼嗯，心理因为某种原因有点扭曲，大概是和人类有过节？？【我也不知道】。
4. 关于如何寻找半人鱼：凯恩是这样告诉艾尔艾尔弗的——半人鱼者拥有人鱼的基因，所以会有一些人鱼的特征只是不明显，并且因为身世的关系他/她可能会对人鱼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你可以从这两方面入手，说不定你还没认出他/她来的时候他/她就先认出你来了。（笑）
5. 关于多尔西亚：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请你们自由的……(●—●)【你走开】
6. 最后感谢食用这个连作者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鬼的短篇！！！！！(｡･∀･)ﾉﾞ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吧！！！！！！！！！(づ｡◕‿‿◕｡)づ虽然我不一定解释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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